「不,駱奇。」夏紫雲搖著頭,「你別那麼快趕我走,讓我多留下來陪陪曉竹,這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最後能給他的心意,也只剩下這麼多了。」
「可是逝著已矣,生者何堪?」駱奇一臉哀淒的說:「你就不要再悲傷了,我想,曉竹從此有大海和白雲為伴,你就讓他好好的安息吧。」
「是啊,紫雲。」石霜霜早已哭紅了雙眼,她悲憐的說:「你要是再這樣哭下去,我也會跟著你一起掉眼淚,還有我媽媽和楊浩,也是淚水汪汪的流,我求求你,我們別留在這裡徒增悲傷了,好嗎?」
「還有我,紫雲。」杜曼君走過來,滿臉哀痛,滿臉關懷的說:「我最擔心的是你,出事的這些日子,你不曾好好的吃,不曾好好的睡,再這樣下去,我怕你會崩潰,也隨時會倒下去,你千萬千萬要珍重呀。」
「對的,對的。」楊浩也說:「你雖然失去了曉竹,但你至少還有我們這麼熱情的關愛著,憐惜著,呵護著,你忍心不趕快走出傷痛,而要讓大家都為你著急,為你難過,為你心痛嗎?」
一直沉默不語的石家駿,終於也打破沉默,用一雙深幽的眼睛凝視著她,語帶感性的說:
「他們都說得沒有錯,紫雲,此刻你的心境,我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安慰你,因為我想說的,他們全體代我說了,我只能告訴你,黃天霸已經被收押,我想這個消息,不但可以告慰曉竹的在天之靈,也可以稍稍減去你心裡的傷痛。」
驀然,夏紫雲抬起一雙閃著汨霧的眼睛迎視著他,許久,她才從哀思中輕啟嘴唇說:「謝謝您,石先生,謝謝您為曉竹所做的一切,謝謝您賜給他這座漂亮的海中小島,讓他宛如棲息在天堂之中。」
石家駿輕拍一下她的肩膀。
「你還是叫我一聲石伯父吧。」
「是,石伯父。」夏紫雲動容的叫:「無論如何,對於您的鼎力相助,我除了感謝還是感謝,如果沒有您的出面和派人張羅,我也拿不定主意,不知該怎麼給曉竹辦喪事。如今他被葬在這座天堂島上,有藍天大海,有雁鷗浪花,還有濤聲帆影,以及這麼多盛開的白鶴花長相為伴,我想他可以含九泉了,再有,在我最痛苦難熬的這段日子,您和石伯母的殷殷關切,我真的無以為報,唯一能做的,就是請您們接受我的一拜。」
說著,她立即跪了下去,誠心誠意的對著石家駿和杜曼君磕了一個響頭。
杜曼君驚慄的扯起了她,「紫雲,你這樣的大禮,我和家駿承受不起,你千萬別跪了,也別磕頭了,我們根本不要你的報答,何況我們這麼做也是應該的,畢竟曉竹的死是為了駱奇,我只怕為你做的不夠多,不夠好,不夠仔細。」
「夠了,石伯母。」夏紫雲閉了閉眼睛,她鼻子酸酸的說:「能得到您的垂憐,我已心存感激。」她轉頭面對著楊浩和石霜霜,「還有你們兩個,這些日子以來的真情相伴,和頻頻安慰,我全記在心上,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她走近了駱奇,看著他說:「我相信你的日夜守候,你的真摯情意,大家全都看見了,我除了感動和心領神會,真不知該用什麼言語與情緒去表達我對你的謝意。」
「紫雲。」駱奇握住了她那冰冷的雙手,滿懷深情的說:「我不需要你的任何謝意,我只要你快快走出憂傷,把從前那個快樂的你找回來。」
夏紫雲看著大家,沉沉的呼出一口氣後才說:
「我恐怕很難再有快樂了。」
「為什麼?」駱奇著急的問:「就算你失去了曉竹,你還有我,還有全世界這麼多的人在關心你。」
夏紫雲眼裡含著片片柔情,愴惻的說:「我不否認你對我的好,不否認你們在這兒的每一個人,都用濃情盛意把我包圍著,但是……」
「但是什麼?」駱奇迫切的問。
「但是我忘不掉曉竹的死,忘不掉我對他的愧疚,只要想起他冰冷的躺地底下,我的痛苦和悔恨就無法自拔,如果我能盡到保護他的責任,他就不會死了,而悲劇也不會發生了。」
「可你怎能把所有的罪過都往自己身上攬?怎能一直活在哀愁裡?」
夏紫雲的心更痛了,「我也不想這樣,可是看著曉竹死得那麼淒慘,我真是對不起死去的父母和奶奶,對不起所有的列祖列宗,因為夏家唯一的香火,就這麼斷送在我的手裡,我又怎能不痛哭流涕,不自責良深?」
一下子,石霜霜的眼淚也跟著來了。
「都是黃天霸這個惡魔,他才是真正的元兇,居然如此殘暴不仁的去摧毀一個原本生動活潑的小生命,同時也把你的歡笑和希望都摧毀了,他真是可惡。」
「簡直就是罪大惡極。」楊浩也憤恨不平的說。
「是的。」夏紫雲任著熱淚滾滾而下,「黃天霸是個萬惡不赦的魔鬼,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恨不得哨他的骨頭,吸他的血,才能洩我心頭之恨。」她轉頭尋找石家駿的眼光,「我雖然不能親手殺了黃天霸,好替曉竹報仇,可是能聽見他即將接受法律的制裁,我也聊表欣慰,儘管我的傷痛不會那麼快好起來,儘管我對曉竹的思念是那麼的深似海,但我答應你們,給我時間,我會把自己從這場噩夢中抽離出來,不再活在悲劇裡。」
「孩子。」杜曼君緊緊抱住了她,「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至於你今後的生活,我自會替你安排。」石家駿說。
「不用了,伯父。」夏紫雲輕輕拭去淚痕,感激的說:「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暫時我還會住在紫雲山莊,至於未來,我一切聽天由命。」她忽然抬起眼簾,「對了,我一直有個疑問,想問問您。」
「你說吧。」
「我的疑問是,法院真的能將黃天霸判刑羈押嗎?」
「當然行。」
「但他財大勢大,必定官司勾結,才敢這麼明目張膽,胡作非為,我擔心他買通了法官,會胡亂找個人替他頂罪,那曉竹不是死得冤枉嗎?」
「別擔心。」石家駿安慰的說:「論財大氣大,我石家駿這幾年在意大利工商界崛起,比起黃天霸一點也不遜色,若是講鋒頭,講人脈,講政商關係,我早就把他給比了下去,再加上我們之間在各項工程競標中,他全盤皆輸,使得他的面子很掛不住,更是對我恨之入骨,否則,他也不會想盡辦法要將我除之而後快。所以,他的心機我算得一清二楚,也早早派了人潛伏在他的身邊做臥底,暗中查訪他的陰謀,才知道他雇了殺手要暗算我,才有了誤殺駱奇的事件。」
「原來您早就知道黃天霸對您心生不滿?」
「我當然知道。」石家駿繼續說:「黃天霸的為人,十分狡猾奸詐,是可以為了利益而無所不用其極,因此我不得不防備他,才派人竊取他不少作惡多端的證據,包括非法走私,與黑道掛勾,以及謀殺種種罪名,再加上安東尼的供詞和殺人的罪證確鑿,就算黃天霸有通天的本領,我也會咬著他不放,非要他被判刑治罪,非要他替曉竹償命,才能解開你那有如千斤重的心痛。」
一時之間,夏紫雲再也不能自己了。
「石伯父,要我怎樣,才能還得清您的這份恩情?」她熱淚盈眶的說。
「傻孩子。」石家駿搖著頭說:「我會這麼做,不只是為了你,為了正義,也為了我自己。」
「這怎麼說?」夏紫雲不懂的問。
「說穿了,我這是念在和曼君的那份夫妻之情。」石家駿回答:「我雖然不是駱奇的親生父親,但憑著他和曼君的關係,我應該愛屋及烏的,不是嗎?何況,我對他一見如故,早就把他當成是我自己的兒子了,而你和他的故事,我不知聽了霜霜說過多少遍,對於你的身世和遭遇,有著深深的感動和愛憐,如今發生這種事,我站在做為長輩的立場,怎能不多疼惜你幾分?畢竟我們就要成為一家人了,儘管這樣的關係說來有些勉強,可卻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沒有錯,紫雲。」杜曼君把她拉到自己的身旁,娓娓的說道:「你石伯父的話說得很中肯,我們就要成為一家人了,什麼恩情感謝的話,你就通通收回去,把它當成『理所當然』。」
「可是……」
「你還『可是』什麼?」石霜霜拂去她髮絲裡的雨珠,「除非你不預備把我們這家子都當做你的『親人』,雖然我姓石,哥哥姓駱,但我們確實是兄妹,所以我這個親人,你是賴不掉了,所以你的事情,也是我們石家的事情,所以你有什麼困難,就是天塌下來,都有我們替你撐著。」
「好了,霜霜。」楊浩猝然看著遠方的大海說:「海面已經起浪了,你就別再一直『所以』下去,我看我們還是早早離開這裡,免得風雨愈下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