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石霜霜低頭吃了一口杯子裡的水果奶酥布丁塔,又抬起眼簾,開玩笑的說;「如果我真有那麼不可多得,那我們剛剛所說的每一句話,你是不是打算把它當成採訪我的新聞稿?」
忽然,韓偉傑笑了。
「要是我們的溫馨對話,也是一種真情流露,那麼把它當成新聞稿,又有什麼不妥當呢?」
「你不明白。」石霜霜說:「我向來不喜歡和媒體記者打交道。」
「那是什麼原因讓你改變了心意?」
「是因為你的狡猾。」石霜霜心有不甘的說:「要不是你用激將法,我也不會拿我的舞蹈生命去當做賭注,那可是我一生的理想和美夢。」
韓偉傑深邃的凝視著她。
「終究你還是贏了。」
「可你知道嗎?」石霜霜吸氣的說:「當時我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但你每一句咄咄逼人的話,就好像冷箭般的射進我的心坎裡,也讓我激起了鬥志,所以我不斷的告訴自己,我不能輸,我不能輸,我要學會三圈半的旋轉落體,我要讓韓偉傑對我刮目相看,否則,我只有退出舞蹈界這條路子。」
「其實我也一直在為你提心吊膽。」韓偉傑解釋的說:「我所以說出那些尖酸刻薄的重話來,並不是有意要刺傷你,而是我早已看出你有接受挑戰的能力和勇氣,早已看出你不服輸的個性,一定會做得比任何人還要好,不論從你的資質和身段來說,你都是舞蹈界的一塊瑰寶,我不希望看著你失敗,那是一種損失。」
石霜霜的眼睛更亮了,她癡癡的看他,第一次發覺他是如此的溫和,如此的感性,也如此的瀟灑不羈。她迷惑的問:
「你好像對我很瞭解?」
「當然。」韓偉傑一本正色的說:「身為一個記者,就必須對他選定的採訪對象,先做一番瞭解,包括她的才能,性情,思想,身世背景,甚至生活習性和理想規劃,都要弄得清清楚楚,這樣工作起來,彼此才會愉快,才會有默契。」
「這麼說來,你這次對我的採訪,可說是用心良苦了。」
「嗯。」韓偉傑輕輕應著;「雖然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充滿了火藥味,那都是因為誤會造成的,不過,今晚和你的相處,我才發現你和其他出生在豪門世家的女孩不同。」
「哦?」石霜霜被他的話給吸引了。她期待的問:「哪裡不同,你說說看?」
韓偉傑突然把眼光停在她的臉上,注視良久,才緩緩的說: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在我的感覺裡,你就像一個發光的物體,即使在芸芸眾生中,你都會顯得特別明亮和燦燦,換句話說,你有天生的明星架子,和藝術家的氣質,根本不需要任何高貴的包裝,就已經很出眾了,何況,你又長得那麼美麗聰明,落落大方,而且又很平易近人。」
石霜霜聽得醺醺然,「你真不愧是個記者,滿嘴的油腔滑調,瞧你從頭到尾用了那麼多的形容詞套在我的身上,一忽兒說我刁鑽跋扈,一忽兒說我平易近人,我真不知道該聽你的好話,還是聽壞話?」
「當然是撿好的話來聽羅。」
「為什麼?」
「難道你希望自己真是個『刁蠻千金』嗎?」
石霜霜閃動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我不管自己是否就像你說的『刁蠻』,但我不喜歡人家叫我什麼『千金』,畢竟這兩個字太沉重了;而且我早說過,我不希望我的一切,都和我的家世畫上等號,那對我不是件公平的事。」
「這就是你與眾不同的地方。」
石霜霜笑笑的說:
「我只想用自己的才能,去贏取別人對我的認同,而不是想讓人貼上『石家駿女兒』這個千斤重擔的標記,但不論怎麼說,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昨天說了那一句『飛豬打滾』,謝謝你對我說了那麼多嚴厲而殘酷的批判,我才能耐心的練會三圈半旋轉落體,否則,這次的公演,也不會那麼成功,那麼轟動。」
「那是你才華出眾嘛。」
忽然,聽著這樣真真切切,誠誠懇懇的話語,從韓偉傑口中吐露出來,石霜霜的心中,不禁滑過一陣溫馨的甜蜜,只是輕輕抬起頭來,出神的,迷惑的,充滿柔意的迎視著他,而腦海裡,卻不停的思索著:
「韓偉傑啊韓偉傑,你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可以把我身上的稜角和銳氣都磨得精光?為何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在我心裡掀起千波巨浪?」
第五章
接下來的日子,對石霜霜而言,是天旋地轉的。
她怎麼也沒有料到,在公演結束後的第三天午後,韓偉傑竟出現在她家那棟庭院深深的豪宅前,而且,他還打扮成送外賣的煎餅工人,把一盒蘋果餡餅交給了傭人彩姐,叫她務必馬上送到石霜霜的面前去。
彩姐是個梳起不嫁的「自梳女」,在石家做了十幾年的幫傭,一聽說那盒餅兒,是小姐訂的,她立刻就捧到樓上,站在石霜霜的面前說:
「小姐,你要的蘋果餡餅,店家已經派人送來了。」
「我幾時叫了餅兒?彩姐,這一定是送錯了,你快退回去給那個糊塗的送餅工人吧。」
彩姐猶豫了一下,「可是我明明聽見那送餅的小伙子叫了小姐的名字,一點都不會有錯,而且,他還說……」
「說什麼?」石霜霜好奇的問。
「他說他們店裡最近研究了許多新產品,有什麼蘋果蛋卷,蘋果布丁塔,蘋果白霜酥,蘋果脆皮派,還有蘋果酒茶蛋糕……全是用蘋果做的,如果小姐有興趣,他帶了目錄過來,請你下樓去看一看呢。」
一聽彩姐說了一大串的「蘋果」名稱,石霜霜忽然驚跳了起來。
「是他!」她明確的告訴自己:「一定是他,是他送來了蘋果餡餅,提示他就是蘋果日報的記者韓偉傑。」
然後,她急切的回頭叫彩姐。
「那送餅的工人在哪兒?他走了嗎?」
「沒有。」彩姐不疾不徐的回答:「他還在樓下的大門口等著呢。」
立刻,石霜霜飛快的衝到樓下,一打開大門,就一眼看到韓偉傑,穿著一件水藍色的條紋襯衫,一條牛仔褲,配上一個紅色的小領結,而頭上,則戴著一頂也是水藍色的小廚帽,一副十足餅店工人的模樣,高挺俊拔的站在那兒,用一臉燦爛的笑容迎視她。
「我就知道一定會等到你出來。」他一見到石霜霜,就開門見山的說。
石霜霜也久久的注視著他,心裡有一種莫名的炙熱和動容。
「真的是你,韓偉傑。」她激動的叫:「你怎麼找到我家來了,而且還把自己打扮成送餅工人,這到底是為什麼?」
「因為我想見你,」韓偉傑毫無掩飾的說:「但是你家侯門深似海,我怕我的貿然出現,會讓你的父母嚇一跳,而拒絕讓我們見面,畢竟你父親是個商業鉅子,而我卻只是個一無所有的窮記者,所以只好把自己打扮成送餅工人。」
「你很聰明,」石霜霜笑著說:「一般陌生客人到我家來求見,都會被排拒在外,主要是我父親的名聲太響亮了,為了安全起見,就必須格外小心謹慎,要不是你這一身打扮,恐怕早就被傭人打發掉了。」
「幸好你知道是我。」
「你還說,」石霜霜嘟起了小嘴,「我是個不喜歡用腦筋的人,你卻故意拿盒蘋果餡餅來考驗我的智慧,還編派了那麼多跟『蘋果』有關的東西,暗示你就是蘋果日報的記者韓偉傑。
韓偉傑瀟灑的笑著。
「我知道你會猜中嘛。」
「要是我笨得猜不出來,那你的蘋果餡餅不是白送了嗎?」
「不會的。」韓偉傑胸有成竹的說:「我對你有絕對的信心,因為石霜霜三個字,代表著完美,代表著才貌雙全,更何況,打扮成這個模樣來見你,是一件很刺激,很冒險,也很浪漫的事。」
「你太瘋狂了。」石霜霜說:「萬一你讓我爸爸和他的手下發現,你是個偽裝的送餅工人,而且又別有用心,他們鐵定不會放過你的。」
「為了見你,我根本管不了那麼多。」韓偉傑一副神色自若的表情說,突然拉住她的手,「走,我帶你到馬加羅涼廊去逛市集,再到波波裡花園去觀賞盛開的金盞花,和新開幕的蝴蝶館。」
石霜霜陡的把眼光望向他身旁一輛復古的摩托車,遲疑的說:
「你要用這輛白色『速克達』載我?」
「是啊。」韓偉傑一面摘下頭上的那頂小廚帽,一面笑容可掬的回答:「這輛小坦克是我去租來的,雖然它外表並不華麗,比起你家的豪華座車,簡直是太不自量力了,可是坐起來卻很乘風快意,尤其在交通擁擠的佛羅倫斯市區,可以自由自在的飛馳,一定是你們這種千金小姐,從來沒有過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