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彈唱「愛情的痕跡」,歌聲很小,彈吉他的水準也遜於平常,還沒唱完就止住。
怎麼了?
安娜急忙快步走到琴室。
他雙手抱著頭,坐在長沙發上。
「楚捷,」她柔聲輕喚。「你不舒服嗎?」
他一手扶著頭,抬頭看她,兩道眉幾乎糾結在一塊兒。「我頭痛,突然痛得好厲害,」他用手指敲敲自己的頭。「裡面有一條神經在抽搐。」
「我幫你按摩一下,看會不會好一點。」她走近他,坐到長沙發上。「你躺下來,頭放在我腿上。以前我繼父常頭痛,我媽都這樣幫他按摩。」她輕輕揉壓楚捷枕在她腿上的頭。「有沒有舒服一點?」
「有,舒服很多。」他的眉頭慢慢舒開,嘴角也浮現淺淺的微笑。「妳跟妳繼父處得好嗎?」
「很好,他很疼我。他的第一任太太和襁褓中的兒子死於文化大革命,他就逃到美國,從洗盤子開始奮鬥,二十年後擁有兩家規模不小的餐廳,客人常常得排隊等候。」
「我第一次聽到無厘頭介紹你姓鄺時,有點懷疑我是不是認錯人了,直到載妳到妳阿姨家,才百分之百確定我的直覺是對的。原來妳跟著妳繼父改姓。」
安娜點頭,想起繼父對她的好,眼眶不禁泛紅。「現在兩岸是否要三通的問題吵得沸沸揚揚的,我不懂政治,我只知道我繼父是個親切、勤勞、踏實、可敬的大陸人。在我和他相處的五年中,他待我就像親生女兒。」
楚捷苦笑。「我繼父待我如陌生人,我媽死後我沒有再跟他來往。不過,我名氣大的時候,他也沒有籠絡過我,或跟我要錢。他那個人的個性其實跟我有點像,是外表冷漠的天蠍座。好了,妳手酸了吧!」他坐起來,隨即又坐不住似的站起來,摸摸吉他、摸摸鋼琴,在空間有限的琴室裡來回走了兩三趟,再走出琴室。
安娜暗叫不妙,跟著他走到客廳,看他不時搔搔頭,在客廳裡踱步。「楚捷,你還好吧?」
他轉頭看她,一臉的苦惱。「不知道,我就是覺得煩躁,好像……好像快精神錯亂了。」他停下腳步,握拳打牆壁。「有一部份的我很清醒,有一部份的我像被魔鬼附身,很想暴力的破壞什麼東西,我快壓抑不住這種瘋狂的力量,也許妳該趁我還沒發瘋之前,把我綁起來,否則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安娜害怕的打了個冷顫。「你想……我應該叫一修來嗎?」
他瞄牆上的鐘。「一點了,一修大概剛睡著。」
「他說有事可以隨時打手機叫他來。」
他用手指耙耙頭髮。「不用吧!我想我應該不會怎麼樣。」他把雙手插進褲袋裡,又開始踱步,好似不動一動他無法發洩多餘的精力。「很晚了,妳去睡吧!」
「你這個樣子我怎麼睡得著?」她發現楚捷的目光不時瞟向大門。「嘿!楚捷,你該不會意志不堅,想出去找大麻吧?」
「啊?怎麼會?」他笑得很不自然,眼神也閃爍。「我只是……」他像只毛躁的猴子,兩隻手在他身上到處摸摸抓抓。「呃……全身上下……」他左右聳動肩膀、扭扭脖子。「都不太對勁,嗯……筋胃酸痛。」
「那怎麼辦?」安娜邊說,邊裝作不經意的靠近門。「我看……你做做體操好了。我車禍後在復健的時候,物理治療師教我每天做體操。來,你跟著我做。」她背對門,站定,開始舞動四肢。「從那個時候起,我每天做體操,沒有間斷。」
楚捷跟著她做,一副不情願卻不想拂逆她的樣子。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只是在應付她,不是真正在運動。做到第三個動作他就不耐煩了。
「圓圓,沒有用,」他退後,背靠到牆壁不肯再做,臉上的痛苦神色也令她不忍逼他繼續做。「我……」他撫撫胸、抓抓肩、捶捶腿。「妳去睡吧!別管我了。」
「你在難過我怎麼能不管你?我再幫你按摩,也許會好一點。」
他搖頭,兩手握緊成拳,咬著下唇,身體沿著牆慢慢蹲下去。
「楚捷!」安娜立即飛奔到他身邊。「很不舒服嗎?要不要上床去躺著?」
他輕輕的點頭,在安娜的扶持下站起來,慢慢上樓梯。「一修說得好,妳應該準備一根棒球棍,把我打昏。」
「要是打成腦震盪呢?」
他喟歎。「總比我現在神裡神經的,想大哭、大叫、大鬧的好。圓圓,等下我要是真的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妳不必猶豫,就拿椅子或吉他什麼的把我打昏。」
「不會那麼嚴重吧?」不知為什麼她聯想到狼人,把自己嚇得毛骨悚然。楚捷當然不可能變狼人。
「上次我戒不成,發狂的和一修打架,一修被我打得流鼻血。」
「OH!MY GOD!」安娜低吟。
「後悔了嗎?妳要是想把我這個包袱丟出去,我不會怪妳的。」
她把他輕推進客房。「我應該想辦法把你的門從外面鎖起來。」
「我可以跳窗,不過才二樓而已。」
她緊張的走到窗邊向下張望。「你跳下去的話會掉進水溝,捧斷腿。」她轉身來看他,他在捶牆。「嘿!牆得罪了你嗎?」她擔心他會捶痛了手。
他放過牆,轉過身來背靠著牆捶胸。
「你幹嘛?」安娜趕過去抓住他用力打自己胸膛的手。
「我不知道,」他搖頭,鈕動身體。「妳別管我。妳最好離我遠一點,回你的房間去。」他使了點蠻力掙脫她。
「楚捷!」她無助的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他。
「我沒事。」他爬上床,身體蜷曲成熟蝦狀。「妳回妳房間去。」他以命令口氣說。「快回去!」
眼淚在安娜眼眶裡打轉。他不可能沒事,沒事他不會抱著自己的身體,緊閉著眼睛在床上滾來滾去。
她打開床頭櫃上的檯燈,再關上大燈,然後關上門,趁他仍背對她時,趕緊無聲地躲進陰暗的角落坐在地上。
他滾過身來看門一眼,顯然以為她出去了,便開始呻吟。
第九章
安娜緊抿唇,心疼地聽楚捷的呻吟聲。她在他身邊時,他盡量壓抑。他以為她離開房間了,才把他的痛苦發洩出來。
他在床上跪起來,拿枕頭用力打床,打了十來下似乎仍排解不了他的焦躁。他再雙手掄拳,像要打死仇敵那樣猛捶枕頭好一下子,捶到他呼吸喘急才停止。然後他脫下T恤往牆上丟,再脫下牛仔褲也往牆丟去。
他在幹什麼呀?他身上只剩下一件內褲了,在這秋風徐徐吹送入窗的夜晚,太涼快了吧?
她判斷他已經失去理性,因為他跳下床,殺氣騰騰的直踩無辜地躺在牆邊的牛仔褲和T恤。他的衣服彷彿成了他的替死鬼,他憎恨那個吸毒的自己,一股怨氣全藉著這種非理性的動作宣洩。
他喘息著休息了幾秒鐘,接著抽開牛仔褲上的皮帶鞭打他自己,每打一下他就低吟一聲。
安娜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他虐待自己。
「楚捷!」她走出陰暗處。
他把皮帶藏到身後,以怪異的眼光看她,臉上的皮肉還抽搐一下。「妳……出去,否則……後果我不能負責。」
「楚捷,別這樣。」她的淚水滑下腮邊。「別這樣傷害自己,皮帶給我。」
「不要過來,出去。不然……不要過來……」
她仍然慢慢接近他。
「妳不怕我打妳嗎?」
「你不會。」她牢牢盯著他的眼睛,在他面前停步,伸手去拿他藏在背後的皮帶。他不讓她拿到,把皮帶從他的右手交到左手,左手再交到右手,來回不斷的交換,不讓她得手。
她的手沒他長,他的身體又擋在她面前,她必須接觸他的身體才碰得到他的手腕,在搶奪的過程中,她的身體不可避免的和他的身體一再摩擦。
「楚捷!別頑皮了!皮帶給我!」
他的表情變了,變得柔和卻有些詭異。「好,可是,妳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讓我親一下。」
這好商量。「只親一下?」
他沒有回答,迫不及待似的舔舔唇,把皮帶交給她。接著雙手得空了,緊緊的擁抱她,銜住她的唇親吻。
這個吻比之前的吻來得稍微粗暴一點,也猛烈一點、火辣一點。安娜簡直無法招架他如許的熱情,她一下子就迷失了,任由手裡的皮帶掉落到地上,任由她的手去回抱他。她不喜歡酒味,很少喝酒,也不曾醉過。現在她卻覺得她將醉死在他甜蜜無比的熱吻中。當他釋放她的唇,她還有些意猶末盡的迷茫,整個人輕飄飄的,猶如置身雲端。
他舔吻她的耳朵,令她興奮得起雞皮疙瘩。他輕咬她耳垂,她完全沒有力氣站了,整個人攤在他懷裡。
他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沿著她的脊椎往下撫去,不太溫柔的將她的臀部壓向他的身體,逼她去感受男人慾望高漲的生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