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沒、必、要!」相對於他的親暱,尹梵心的反應卻是出奇的冷淡。
「不必急著回答。」他冷然地挺直身子,鬆開擁著她的雙手。「妳有三天的時間可以考慮,慢慢來,不急。」
「大不了我再買一匹同樣血統、毛色的白馬還給時傲就是了,這筆爛帳總該可以了結了吧?」尹梵心惱怒地跺腳,根本不願掩飾她的極端不悅。
「事情沒這麼簡單。」現在才想抽身,太晚了。
「你要把我逼死才滿意是不是?」她微瞇星眸,冷眼斜睇他。
「言重了。我倒覺得妳先前挺自得其樂,不是嗎?」應御風收回仰望湛藍晴空的視線,懶洋洋地投向她。「不再想挽我的手了嗎?」
「此一時彼一時。」尹梵心悻悻地瞪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別把兩件事混為一談。」真歹毒,竟然拿她「發病」時的花癡行為恥笑她!
「妳究竟在怕什麼?」他以炯亮細膩的眼光審視她。「所有的舞蹈動作妳都記得十分清楚,即使有些微瑕疵,也不足掛心。難道『迎耀』裡有毒蛇猛獸令妳望之怯步,遲遲不敢踏入?」
就是你!尹梵心在心裡尖叫。天底下就是有這些不照鏡子的人類!難怪馬兒從不知臉長,猴子不知屁股紅!況且她在齊家吃得好睡得好,沒事還可以把齊碩文抓來毆打洩憤,順道鬥鬥嘴皮、打打小賭,她幹嘛要捨天堂而就地獄?又不是沒腦子的蠢蛋。
「我不會搬的。」她鼓起腮幫子瞪他。「絕對不搬。」
「那好,我每天上齊家接妳。」他隨隨便便地攬著她,彷彿一切皆屬不經意。但充滿了不快的口氣,卻明白地流露出他未說出口的在意。
聽聞此語,尹梵心被嚇得差點連頭髮都豎了起來。
「別……別鬧了,才這麼一點路程,我可以搭齊碩文的順風車,不勞大駕。」她擠出幾聲措手不及的尷尬乾笑,防備地瞪視他。
「與其讓妳坐他的順風車,我倒寧願辛苦一點。」他冷哼著,順道挑起她手裡的晶煉,替她戴上。「再敢拿下來試試看!」
「你什麼時候開始插手管制團員的交通工具了?」怪人哪!她瞪著頸間爍亮的水晶,渾身不自在,彷彿那枚沁涼的煉飾會灼傷體膚似的。
「妳不是團員。」應御風淡淡地說,既不輕蔑也不傲慢,只是陳述一項事實。
「謝皇上恩典!」老天有眼,萬歲萬歲!
「別高興得太早,這句話並不代表我已有放妳走的意願。」他僵著臉,一點也不喜歡她慶幸得償宿願的欣喜神情。
「你留著我想做什麼?」她倏地沉下臉,相當光火。「難不成想獵下我美麗的項上人頭當標本,掛在書房展示?」
哼!若真要走,誰能留得住她?連爹娘使出強制封鎖經濟的手段都沒能辦到,憑他一介「香蕉」,能有什麼天大本事?
「妳為什麼一定要跟我吵?」應御風眸子忽然黯淡了些,顯得有些落寞。說真的,每回見她與齊碩文打鬧,他就有說不出的欣羨。
「惡人先告狀!」她哇啦哇啦地怪叫起來,為自己抱屈。「明明是你先拿我當惡賊盜匪看待,還敢說我!」
「好,既然是我起的頭,就由我畫下句點,妳不反對吧?」他也不動氣,就著她的話接下去。「盜馬事件到此為止,既往不咎。」
「君子一言既出──」尹梵心高舉右手,等待他與之相擊。
「駟馬難追。」他沒讓她失望。
第五章
在搬進「迎耀」五天之後,尹梵心只有一個感覺──生不如死。
好餓,肚子真的好餓,餓得肚皮都要貼上後背了!再這麼熬下去,她恐怕將為富裕豐足的美利堅聖地創下第一個因被迫節食而亡故的奇例。
除了身體受到前所未有的飢餓考驗之外,在精神上也受到極悲慘的荼毒──原來她的「過敏症」並沒有完全痊癒,而是時好時壞,且伴隨著無名心絞痛不時騷擾、凌虐她。
該死的他!願上天立刻劈下一記驚天地泣鬼神的霹靂響雷,活活劈死應御風,那個無端帶菌的該死過敏源!尹梵心一面抱著餓得發疼的肚子,一面狠聲詛咒。
除開該死的應御風,另一名遭受詛咒惡運的苦主正是齊碩文──罪名是不顧多年友誼、聽信佞言,並將她驅逐出境,流放至「迎耀」這塊駭魂驚魄之地。
嫌她肥!應御風居然有臉嫌她肥!試問一百七十三公分高的人類,體重四十九公斤會太重嗎?拜託!一雙鳥仔腳在舞台上跳動有個屁美感哪!
更可惡的是早餐竟然只配給一個蘋果與一杯牛奶,沒多的。中餐更慘,只有一根香蕉!天哪!這是在喂鳥嗎?還是他老兄快破產,沒錢購買食物?尹梵心癱倒在牆角下,撫著凹扁的肚皮悲歎。她簡直不敢想像晚餐會是什麼,一杯清水?
別怨天尤人了,她勉勵自己打起精神。癱在這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只會加速成為一具無名屍,淪為可悲可歎的孤魂野鬼,還是先爬到廚房比較重要。
「小姑娘,妳怎麼了?」一張慈祥和藹可比菩薩的臉龐出現在她面前。老婆婆以憐憫的神情看著她,關心地詢問道:「不舒服嗎?」
「豈止是不舒服,我根本是快餓掛了……啊──」尹梵心的鼻子抽了抽,聞到一股美味的食物香氣,一雙原本呆滯無神的眸子驀然散發著光華。「波士頓派和泡芙,可不可以都給我吃?」人在極端虛軟飢餓時,鼻子果然會變得特別靈敏,連藏在一層層包裝下的食物都嗅得出來。
有如陰魂不散的惡鬼一般,應御風乍然現身,當場攔截尹梵心即將得手的食物盒。
「姥姥,東西快藏好,別讓這只饞鬼給搶了。」他狠狠地橫了她一眼。「叫妳控制飲食是為妳好,居然想背著我偷吃!」
「民以食為天,吃飯皇帝大!管你去死,我就是要吃……」她的吼聲虛綿無力,粉雕玉琢的臉蛋也罩著一層蒼白。
「不行。」應御風一句簡單有力的否決粉碎了她的所有企盼。「頂多一杯牛奶,別想要其它的垃圾食物。」
「你虐待我!人家一點力氣都沒了,你還大聲吼!」尹梵心紅了雙眼,渾圓的晶亮淚珠在眼眶裡打轉,聲音裡更帶有濃濃的哽咽。
「阿風,不是姥姥要說你。人家一個好好的大姑娘,被你折騰得只剩一把骨頭,你竟然還不許人家補充營養,像什麼話!」她雖然只是個隨侍小少爺身旁多年的老僕,但和藹慈目卻仍射出不贊同的光芒,筆直地朝罪魁的方向殺去。
「姥姥,她已經夠重了,再不節制一點,誰想看一條肥母豬在舞台上扭動?」應御風像是鐵了心,硬是緊緊把關,死也不肯放鬆分毫。
誰肥啊!她已經瘦到連上天都想掬一把同情之淚的地步了,他居然還嫌她肥!尹梵心死盯著應御風那張既傲慢又自大更狂妄的猙獰面容,恨不得一把撕了它。
「你就是故意想餓死我!」顧不得羞澀了,她乾脆痛哭起來,滴滴晶淚立刻滾滾而下,看來好不淒慘。「自己躲在暗處偷吃大餐,卻故意餓我!」
他哪有!所有團員的飲食都一模一樣,他也不例外。她怎能不分青紅皂白地指控他莫須有的罪名?
「我是為妳好,自己識相點。」應御風攢緊了眉頭,一臉不悅。
「屁!」她撿了個最省力的字眼,以表達心中萬般不滿。
「再敢吐出髒字就賞妳肥皂吃!」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怒容滿面。
「請便,反正聊勝於無。」尹梵心齜牙咧嘴地瞪他,神情猙獰。「記得拿蜂蜜香皂,營養成分較高,有助補充體力。」
「跟我來。」應御風一把拉起她,拖著往外走。臨行前他睨了一眼她身上的服裝──小可愛、超短熱褲,一如他初次見她時的打扮。
「你果然嚴以律人!」在拉拉扯扯之間,尹梵心突然摸到他背心口袋裡有塊堅實的碩大餅乾,氣得七竅生煙。「被我逮到證據了吧,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要吃就拿去。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他盡量將聲調放冷,不想被她發現自己因一時軟弱而做出同情蠢事──事實上,「心疼」二字形容得較為貼切。
「哈!你以為我還會給你機會謀害自己的小命?」她凶巴巴地死瞪他,任由怒焰狂飆。「少作夢,我明天就搬回家去享福!」
她的尊職是畫畫,而且是開過不下十次個展、小有名氣的畫家,她何必在別人屋簷下忍受被虐的痛苦?
「妳不會。」應御風一面格開她虛軟的拳打腳踢,一面迅速地將她塞進車內。「從今天開始,我們要練點不一樣的東西。」
「自己慢慢去玩,我可沒興趣。」尹梵心狠吞虎嚥地塞下一整塊餅乾,口齒不清地表達怠工之意。「除非你把我的糧倉還來,不然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