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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甄幻

  對了,那個禍水呢?應御風的目光迅速在餐室內巡過一遍。好久沒看見她又黏又纏的身影在跟前繞,彷彿怪怪的。

  「還煮什麼姜茶,走了。」他踏入廚房,關掉燒得正旺的爐火,拖著尹梵心踉踉蹌蹌地離開庖廚聖地。

  嚇死人了,一點預告通知都沒有,就這樣平空冒出來,想把人嚇破膽啊!

  「再五分鐘就好。」她眨著驚魂未定的翦水雙瞳,試著爭取繼續窩在灶房緩刑的機會。「眼看功虧一簣,太可惜了。」

  更可惜的是她失去了釐清思緒的清明空間。這幾天在排練中場休息時,常聽到一些耳語流言,全是關於應大編導……哦不,他現下已與時傲正式交換職務,成為「魔祭」代打上陣的男主角。

  聽說,他向來是朵閒閒的雲,是只野野的鶴,並且最忌諱陌生女子近身。

  聽說,他耐性極佳,鮮少遷怒他人。

  聽說,雖然他一身冷僻傲然的氣息,其實心慈手軟,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善心人士。

  還聽說他才能出眾,每回公演的舞劇,幾乎從編舞、選樂、燈光、寫劇本等大小事宜,皆由他一手包辦,不假他人。

  更有人說,除了舞蹈外,中國古典文學也不曾難倒這位七歲便移民至美洲新大陸的華裔子弟。

  道聽途說雖不可盡信,但也不會全是假話吧?可他在她面前卻全然不是那回事──他不但小心眼,更愛跟她計較,動不動就拿她擅自牽馬的事情大作文章,甚至……

  甚至還吻了她。

  想到這裡,尹梵心不禁臉頰發熱,連忙退開一步。

  「我沒時間留在這裡跟妳窮耗!」應御風又捉住她的手。

  對了,他還很愛碰她,沒事就想把她栓在身邊,唯恐她會乘機逃跑。哼!女人也有自尊心的,誰要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啊?

  「對,妳從來不偷雞摸狗,專事偷竊白馬。」清揚冷冽的男中音嗤嘲地在她耳邊響起,狠狠地戳刺她迷離失魂的神智。

  啊,她不小心說出來了嗎?真衰。

  「呃,麻煩你出去等我,謝謝。」她的臉更紅了,又退一步。

  「誰准妳命令我的?」他懶洋洋地低哼,大手拂著她滑如凝脂的粉頰。

  下一秒,她已經被塞進沁涼怡人的車廂前座,並已繫上安全帶。

  「沒有啊!」尹梵心無辜地反駁著。「我……我只是覺得有些親密行為不太適用於陌生人之間,應該視人而定……」

  「妳以為我為什麼吻妳?笨蛋!」應御風眼神陰暗,再次俯下頭,狠狠地吻上她叨絮的紅唇。當然,除了懲罰她搞不清楚狀況,絕對沒有其它意圖。

  「可是我跟你非親非故……」好不容易透了口氣,她連忙縮起身子,慌張地貼向椅背,並聲明兩人之間疏離的關係。

  「囉唆。」他瘖啞地道,一把捉回她的手,第三回復上喋喋不休的柔嫩唇瓣。

  就算她身邊有一卡車的未婚夫,他也不在乎,要幹架就來吧,反正他已經憋很久了。

  應御風托住她後腦勺,由原先帶著懲戒性的吻,逐漸轉變為輕柔細緻的纏綿,一發不可收拾。沒想到一向溫言婉約卻處處與他針鋒相對的小嘴嘗起來是如此對味,還微微帶著熱燙酥麻的感覺。

  他緩緩地移開侵略的熱唇,深邃黝黑的眸子滿意地盯住原先稍嫌蒼白的唇瓣轉為紅潤亮麗,忍不住眷戀地再輕啄一下。

  「睡吧。」擱在方向盤上的一隻大掌移至她頭頂,揉弄她軟絲般的微亂短髮。「到了我會叫醒妳。」

  尹梵心怔怔地躺靠在車椅上,怔怔地望著擋風玻璃外往前延展的路面,怔怔地用手指壓著唇瓣,這才想起來,這竟然是自己的初吻──大概沒有多少人能在短短的半日晨光之中得到三次「初吻」吧。

  他也未免太高估她了,被他這麼胡搞一場,她睡得著才有鬼!

  ※※※

  哎哎哎,好痛……不能想了,再想下去連小命都會送掉。尹梵心揪緊衣襟,面色蒼白如紙,彷彿大病未癒,形容枯槁,不能想他!她命令自己將思緒轉移,轉至遠在地球彼端的親愛家人,還有她強迫大姊托管的流浪動物醫院──

  不知道仲爺爺重聽好了些沒有?都八十好幾了,竟然還一個人天天越過大半個台北市去顧一間小小的骨董店,說也說不聽……

  即使有姊夫在旁邊幫著,老爸八成還是要每天到公司走一趟,而老媽呢,鐵定是焦不離孟地跟在旁邊,一面為大姊婚後的生活操勞,一面替小妹唸書的問題憂心,說不定還得抽空叨念一下她這個在美國混日子不安分回家的老二……

  賢爺爺呢,不用想也知道,若不是跟姊夫家的莫老頭吵架,就是在仲爺爺的骨董店裡重提當年勇。總之,他老人家精力旺盛得很,根本坐不住。

  還好當年她被過繼到仲爺爺那邊去,除了結婚大業之外,並沒有太多的麻煩。要是留在賢爺爺那邊,只怕會跟大姊一樣,活活被玩到發瘋──天知道姊夫當初的搶婚預謀是不是莫老頭在背後搞的鬼。虧得大姊精明一世,卻糊里糊塗地栽在外人手上。

  想到這裡,尹梵心突然坐直了身子,蛾眉緊蹙。既然想家,不如回去算了,一則解鄉愁,另一方面也好理理心事。

  自從應御風那天突如其來地吻了她,一切都不對勁了。打亂了她向來平靜無瀾的心湖不說,最近更是日夜無端被他的聲音形影干擾著。不過一日未見他,居然心煩意亂得不知如何是好,心口還會隱隱發疼……

  而隨著掛念他的次數增多,心臟麻痛的頻率亦大幅增加,有時甚至痛得無法下床,渾身直冒冷汗。唉!難不成這也是「應氏過敏症」的病徵之一?若是如此,老天爺不如一槍解決她算了,總好過這副要死不活的鬼樣。

  「梵心,妳不舒服?」保羅注意到她臉色不太對勁,以生硬的發音問道。

  「迎耀」的團員大多為華裔子弟,也有少數幾位高頭大馬的白種人,且男性佔了百分之九十,女性團員寥寥無幾,屈指可數。

  所幸因長年合作的關係,培養了不少默契,團員之間的相處還算融洽。再加上西方人的紳士作風,即使只是矯情的噓寒問暖,在異鄉聽來卻也算得上一種溫情。

  「沒什麼,休息一下就好。」她勉強擠出笑容。「謝謝。」

  「要保重啊,我可不想聽見『夜魅』為了『仙衣』的一聲輕咳而大發雷霆。」保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太刺耳了。」而且發生的次數太過頻繁,教人想不厭煩都不行。

  「抱歉。」尹梵心忍下喉頭湧上的搔癢,柔柔地傾出一句致歉詞。唉,成天與那名戴著面具的暴君攪在一起,道歉能不變成她的習慣嗎?

  經她鄭重行禮致歉之後,保羅也不好意思了。

  「我只是提醒妳,『夜魅』的脾氣愈來愈糟,妳要當心點。」保羅搔了搔新剃的平頭,面帶赧色。

  「他的脾氣又不是這幾天才變壞的,擔心也沒用。」她聳聳肩,彷彿不在意。

  「梵心,妳好像不太一樣……」保羅一臉迷惑,相當不解。

  「哎,老毛病了,沒事沒事。」她硬是擠出一朵淺笑,打算在笑談之間撇開這個令她為難的話題。

  「總而言之,多保重。」保羅一手搭上她的肩,輕拍撫慰。

  「什麼老毛病?」應御風銳利的目光幾乎能射傷人,尤其筆直殺向保羅搭在尹梵心肩上巨掌的視線最為犀利。

  當保羅回頭發現一臉僵冷的應御風時,立刻識相地收回放錯位置的手掌。「呃,你們慢慢聊,我先去看看佈景。」他在一瞬間逃逸得無影無蹤。

  「什麼老毛病?」應御風捺著性子再問了一遍,這回語氣中的挑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隱約可感的關懷。

  「不關你的事。」尹梵心不耐煩地揮揮手,退開一步。咦,有進步哦,她竟然能夠在他面前卸下小可憐的扮相了。

  「我肯理妳是妳的榮幸。」應御風慢慢地逼近,陰鬱地瞠視她。怪了,以前不論如何逼她,她也沒露過狐狸尾巴,怎麼今天自動洩了底?

  「好意心領,但敬謝不敏。」她帥氣地甩了甩頭,旋身走開。

  啊!天氣是如此的怡人,空氣是如此的清新,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太棒了,她終於可以脫離苦海了,耶!

  不過在離去之前,最好還是先確定一下「過敏源」無法再起作用比較安全。

  「發什麼呆呀,傻子?」尹梵心黑白分明的晶眸亮閃閃地,唇在線彎。

  「妳在跟我說話?」應御風的帥臉上升起陰霾。

  「唉,果然沒錯,有些男人就是犯賤,喜歡有人當面罵他笨。」冰冽的冷笑聲由她的鼻腔逸出,相當鄙冷。

  「有膽的話,妳再說一遍。」他霍然攫住她的手腕,臉色亦在瞬間由陰沉轉變為鐵青。

  「笨蛋!」尹梵心臉上的盈盈笑意仍蕩漾著,眼波不停流轉,好似全不在意對方的鐵臂擒住她所產生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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