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回返大本營已是罪該萬死,再加上蓄意毀壞公共財物更是罪加一等,貓咪恐怕「我們什麼時候耍過你?」彼得狐疑地盯住她,一臉迷惘,開什麼玩笑,解救貓咪一向好處多多,大家向來爭先恐後,怎麼可能耍她,「控訴書填清楚,別隨口誣賴好人。」
「五天前。」尹梵水指證歷歷,證詞鑿鑿,「七彩霓燈全亮,可是連半個人影也沒見到,你說,這不是存心耍我是什麼?」
「原來你還不知道。」瞥見小炸彈殺過來的厲光,彼得立刻閉上嘴,當場溜得老遠,這件事的主角是個大災星,能避多遠就該避多遠,免得沾上楣運,「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不能說。」
「嘴長在你身上,愛說就說,去你的不能說。」尹梵水發飆了,「還敢說不是耍我?你們根本是要我耍上癮了。」
「那是小人結下的梁子,不小心連累了你。」蝴蝶態度有些軟化,不似其它三人冷面無情,「貓咪,才幾天不見,你真的變了好多。」
「我哪有?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尹梵水注視著驀然變臉、踹門而出的小炸彈,「小八變得出我還多,你怎麼不去念她?」
「她能念嗎?」蝴蝶朝天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瞪她,「倒是你,我是認真地勸告你,玩火太危險,能跳出來就趕快跳出來,免得拖久之後,想跳都跳不出來了。」
「這種廢話還要你告訴我。」尹梵水喃喃自語地對自己咕噥,想著那雙溫柔異常的黑眸而出神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種混亂虛空的感覺又再度回來啃噬她的心,細微尖刺的疼痛,一點一滴地抽走她的漠然無情,鯨吞蠶食地剝去她甜美的偽裝,令她再也扮不出媚笑生姿的模樣。
想來該是前世便欠了它的,不然,兩人的命運不會在此生一再交集重逢,產生一連串的難分糾葛,即使背離叛逃至千里之外,仍是掛心。
尹梵水始終堅持抗拒的,也正是這一份隱約的宿命,為什麼是他?一定得是他嗎?別人不行嗎?她是不是也該試試其它的機會,說不定命定的姻緣並不僅於此而已,說不定過多的變量將會改變前世的宿約。
但,在他深情濃熾的眼眸之中,她曾確切地窺見愛情的模樣,彷彿不單是長年的執著等待,而是一種亙古別離之後,歷經苦尋重逢的狂喜,卻又不知為何,兩人之間又恍若隔著千層雲、萬重山的陌生遙遠。
唉,別說什麼前世的宿命了,單是人心變化就夠難測了,一份地久天長的海誓山盟能維持多久?三、五年?還是三、五十年?在五十年之後分手,難道就會比年輕時分手好過嗎?不論如何,都將是一場刻骨銘心的傷痛,與其如此,她仍寧願無情無慾,做個不識情愛的純真女子。
尹梵水幽然長嚷,嬌俏麗容上滿是悶煩,似乎太晚了,來不及了,她整顆心浸在深切黯沉的痛悼中,痛悼自己無力撇開對方的深情,無法做到視而不見、不動心。
好吧,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孤注一擲,青鳥一生僅能歡唱一回,尚且勇敢挺胸迎接死亡,她的機會或許不只一回,也不見得收場淒涼,為什麼畏於嘗試呢?只因姊妹們的譏嘲阻撓嗎?不,不該這麼膽怯的,人生是場豐盛的饗宴,空著肚子離去未免淒涼悲哀,與其受人言所擋,不如把握時機,盡情享用。
「蝴蝶,我決定回台灣,試著成為莫太太。」尹梵水托著緋紅頰畔,不顧同伴們的森冷目光,兀自笑得甜蜜極了。有些意外地發現,這竟是與莫以烈相遇以來,她頭一回真心放開胸懷,認真面對一切,只希望為時未晚,還來得及回頭。
第九章
莫家大門前真該立個警告牌志——衰地,閒人勿近!其實她也有錯,要不是一心記掛著搶婚郎君,淨願著盤算開場白,才不會因一時失神大意而被人拷上了手銬、腳鐐,活生生地被捉去當人質肉票。
尹梵水抬眼掃規牢房,意外地發現窗明几淨,處處整潔清爽,沒有想像中的陰暗濕冷,也沒有滿地穢物與層層蜘蛛網……咦?自己沒被綁架?難道是她沒睡醒,一切只是一場無聊的白日夢?
在想抬手揉揉發脹的太陽穴的當兒,叮叮噹噹的金屬撞靠聾敲碎了她的美麗幻夢,尹梵水懊惱地確定自己是被關在上等牢房,並非幸運地逃過一劫。
已經多久沒受過這種非人的待遇了?三個月?五個月?總之在決定結婚之後,似乎就沒什麼宵小曾來打擾過她,一方面是八風身手俐落矯健,另一方面,恐怕是爹娘破例花大錢,特意請來大票保全人員,以確保女兒婚禮順利。
唉,當初真是太過任性了,尹梵水懊悔地回想倉卒成婚的點點滴滴,每倒回一格記憶的片段,就忍不住想一拳敲昏自己,哪有人為了跟家人賭氣,連婚禮都不讓親人參加?太不孝了!
話雖如此,可那是她惟一能拿來對抗爹娘與爺爺的武器,不這麼做,積在心頭多年的悶氣要往何處發洩?身上的重擔既然卸不得,開個玩笑整整人也不為過,只恨人算不如天算,老天之所以放她悠遊自在玩了大半年,原來只是為日後的淒慘悲苦先行預支愉悅時光。
唉!天命如此,能怪誰呢?說不定是早八百年前,在她一頭栽進那個青澀男孩懷裡時便已注定一切了,能怪誰呢?仔細想想,即使少了當年那段似有若無的淡淡情緣,只要碰上像他那樣霸氣專橫的男子,她仍是逃不掉一場情愛的。
三聲無奈吐盡,該做正事了。八風啊八風,姊妹落難了,趕緊來救人哪!往日恩怨就別算了,人命關天,先救再說吧!
可……怎麼搞的?尹梵水瞪著卡在七與八之間的秒針,眸心儘是寫滿了不可置信,見鬼了,訊號竟然發不出去。
她接連不信邪地試了幾十次,秒針不動就是不動,更別提七彩霓燈的閃爍指示功能了。去他的,瞳子還好意思號稱天下第一電子神童,拍著胸口仃包票,說什麼沒有任何東西能打敗她的「不可能」傳訊指針機,這下可好,失去強大的外援,一切只得靠自己。
「初次見面,很遺憾,竟是在這般的場景下。」房門突然大開,走進一名高大清瘦的年輕男子,目露精光,唇畔帶笑,萬般輕藐不屑她笑著。
「你的聲調聽起來倒是一點都不遺憾,似乎還有些沾沾自喜。」尹梵水老大不客氣地刺回去,極盡嘲諷之能事,「喲,本人被綁不下數十次,倒是頭一回見到人模人樣的綁匪頭子,可以請問你是在哪家禽獸醫院整容過嗎?」
果然夠冷血、夠氣魄,不愧是烈暗戀多年的「老」女人!怪不得烈會為她義無反顧地由英國海軍退伍,千里迢迢繞了大半個地球跑回台灣搶婚,她是值得的!之前聽鍾期回報,還以為烈是為了「巨燁」才挑上她,怎麼也沒想到,那不過是烈的障眼法,故意在他和爺爺面前扔下的煙幕彈。
「想見新婚夫婿嗎?」綁匪頭子不再浪費唇舌,直接搗出重點。
「我覺得法網恢恢會好看得多,尤其是惡徒遭雷劈的戲碼最合我胃口。」她了無興致地哼了哼,以精銳眸光殺過去,「怎麼,禽獸先生打算上台表演嗎?」
「來,請看左側,演員已上場。」綁匪頭子按下遙控器,面露微笑,並未將她的譏誚放在心上,「這是單向鏡,他們看不見你。」
尹梵水狐疑地瞥過去,不由地悚然一驚,天哪!怎麼會是他?!
她拖著腳鐐,一步一跌地奔至鏡旁,凝視著那張因重傷淤紫、腫脹變形的臉,狠狠地咬著唇瓣,硬是把淚水一顆顆逼回眼眶內,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不是正準備著訂婚大典嗎?為什麼會被人重傷至此?渾身是傷、不省人事地倒在血泊之中,究竟是誰?又是為了什麼要對他下這般毒手?
「明人不做暗事,你既敢挑明見人,不如把動機一塊兒吐出來。」尹梵水眨掉淚水,挺起胸膛勇敢地面對綁匪,「要錢要命都隨你,沒必要這麼折磨人。」
嗯,膽試過人、英氣十足,怪不得向來挑剔的爺爺也誇她,德國人的教育果然與眾不同,在慕尼黑醫學院捱了六、七年,總算沒有白費……去!又不是他的老婆,他跟著開心什麼勁兒。
「折磨他是我畢生的心願之一,怎麼可能單憑三言兩語就放了他?莫家人一向秉持有仇必報的信念,十年不晚。」綁匪冷漠無情地低哼,表情相當冰寒。
莫家人?他也姓莫?這麼說是自家人窩裡反?既是骨肉手足,何必仇深似海,非要弄得你死我活不可?嘴巴除了用來吞食,還可以用來溝通談話,麻煩多加重視自身器官功能,真是一群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