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別拉,我都快跌倒了。"
"不然我的背包給你,我來背魏婉君的背包,你才不會背得太重。"
"不會啦,魏婉君背不動的重量,對我來說是小Case。"
"分擔一下嘛。"她還在扯。
她那孩子氣的舉動又讓簡世豪笑了,"杜美滿,不用分擔啦,我是男生,讓我一肩扛下就好了。"
"呵,你們男生就愛說這種豪氣的話,可彆扭傷肩膀了,再來找我拿藥布。"
"放心,要是真的受傷,我一定第一個找你求援。"
"來啦!來啦!"杜美滿硬是扯過他手裡的背包,再將自己輕盈的背包遞過去,"均衡一下,你輕鬆,我輕鬆,大家都輕鬆。"
她兩手賣力地將背包甩上肩膀,扯一扯背帶,又蹦了兩下,輕快地往前走。
簡世豪抓著她那幾乎沒有份量的背包,這一"均衡"下來,她自己反而不輕鬆。
可瞧她笑得春風般自在,他想,這就是她的個性吧,天生以助人為快樂之本,背包也好,感情包袱也好,她都幫同學一一扛下,分擔解憂。
"簡世豪,想什麼?走了!"杜美滿回頭招呼他,笑容燦爛。
"美滿,快來!"前頭的謝淑琴在喚她,似乎又要尋求諮商。
陳志明則是站在路邊催促著:"走!你們女生就是慢吞吞的,我們脫隊好後面了,搞不好他們以為我們發生山難了。"
魏婉君捶捶腳,又是哭喪著臉,"嗚嗚,累死了,早知道就不來了。"
杜美滿跳上前,推著魏婉君的背,笑說:"來,努力向前走,啥咪攏唔驚。"
陳志明涼涼地說:"烏龜推不動的啦,尤其是母龜,肥肥胖胖,動作遲緩……"
"陳志明!"魏婉君頓時像枚飛彈,衝向前追趕落跑的陳志明。
"哈!受不了他們。"杜美滿和謝淑琴都笑了。
簡世豪在最後頭押隊,耳聽同學們的笑語,眼看滿山的綠意,臉上也洋溢著開朗的笑容。
青春,正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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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美滿突然全身發冷,硬是從睡夢中醒轉。
忍著咯咯打顫的牙齒,她從睡袋中伸出左手,手錶上的時間是三點半,才睡不到兩個鐘頭哩。
轉頭看著酣睡的同學,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個個睡得有如和平天使一樣,她卻冷得快把牙齒敲碎了。
她乾脆爬出睡袋,趿著球鞋鑽出帳篷,兩手交抱在胸前,蹦蹦跳跳來到溪邊,一邊搓著手臂,一邊來回小跑步,想讓自己身體暖和些。
"杜美滿,你在夢遊呀?"冷不防後面傳來一個聲音。
"啊!"她驚呼一聲,轉頭見到月光下的那張俊秀臉孔,忙撫了心口,"簡世豪,你嚇我一跳,半夜不睡在幹嘛?"
"我起來上廁所。"簡世豪也是摸摸胸口,"我才嚇一跳,遠遠看到一個黑影在地上蹦蹦跳跳,我還以為殭屍出來了。"
"噗!"杜美滿笑出聲,"我冷得要命,想跳一跳暖和些。"
簡世豪看她只穿了短袖T恤,外罩一件薄外套,問道:"沒帶保暖的衣服嗎?"
"我就穿這樣出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踢踢腳,"其實出門前,我媽媽塞給我一件羊毛衣,我嫌麻煩,想說都快夏天了,又偷偷放回去。"
"不聽話的小孩喔!"簡世豪笑著搖頭,"難怪你背包那麼輕了,之前你千交代、萬交代要同學帶保暖衣物,自己倒是沒帶?"
"現在我後悔了,你別笑我啦,去睡。"
"你等等,我拿羽毛衣給你。"
"羽毛衣?"杜美滿又忙著在冰冷的手心吐熱氣,手指也快凍僵了。
簡世豪鑽進帳篷,很快拿出一個小圓筒包,他抽開套子,右手一抖,一件男生尺寸的大羽毛衣就抖了開來。
"真是太神奇了。"杜美滿好奇地摸摸羽毛衣材質,"怎麼可以捲成小小的?"
"快穿了吧。"簡世豪將羽毛衣舉得高高的,等著她將雙手伸進去,"羽毛衣很輕便,又保暖,我爬山露營一定會帶,山裡天氣很難講的,說變就變。"
杜美滿將手伸進長長的衣袖裡,轉頭問說:"那你不冷嗎?"
"這就夠了。"簡世豪笑著拉拉身上的夾克,"我羽毛夾是備而不用,現在正好給你用。"
"給你發揮同學愛的機會嘍。"
"日行一善。"他跟她擺了一個童子軍的舉手禮,"班代,晚安。"
"我請學校表揚你好了,回去睡覺了。"
杜美滿開心地攏緊身上的羽毛衣,感覺暖和許多,蹦蹦跳跳回到帳棚,掀開帳幕,猶豫一下,回頭望了望皎潔的月亮,又站起來慢慢踱步。
簡世豪正準備鑽人男生帳棚,見了她的舉動,輕聲喊著:"杜美滿,噓,杜美滿,你不睡?"
"你去睡啦,我看月亮。"她逕自往溪邊走。
簡世豪乾脆站起身,跑到她身邊,微笑說:"你沒地方睡了?"
"唉!你猜對了,我也不過出來十分鐘,她們翻個身,伸個手,我就沒空位睡了。"
"沒辦法,帳篷就是小,你回去擠一擠,推一推,一樣可以睡。"
"算了,又吵醒她們,而且我被凍得清醒了,看看月亮也不錯,你去睡嘛。"
"你老是叫我睡,我媽都沒你這麼煩。"
"我媽都是這樣的啊,時間一到,就叫我們去睡、去睡,還說睡眠不足,皮膚會皺巴巴的像巫婆,我和姊姊就是這樣被嚇長大的。"
杜美滿來到溪邊石頭上坐下,兩隻球鞋掛在腳板上踢呀踢的。
簡世豪也坐到她身邊,笑說:"你媽媽很有趣,你爸爸也是。對了,你家很好玩呢,爸爸福氣,媽媽美麗,姊姊美妙,妹妹美滿,真是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他乾脆唱了起來。
"哇!你都知道我家人的名字?"杜美滿眨眨眼。
"每次大夥去你家吃麵,就聽你爸爸媽媽喊來喊去,福氣啦,美麗啦,你是滿滿,你姊是妙妙,第一次聽到時,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呢。"
"不稀奇呀,你爸爸媽媽不喊來喊去嗎?他們喊你什麼?豪豪?"
"那是喊小孩子的啦!"豪豪兩字讓簡世豪心頭一動,好像被搔著了什麼癢處,卻又搔得不過癮,他說不上那種微妙而期待的感覺,不自在地笑了笑,"我爸媽比較嚴肅,很少聽他們喊彼此的名字,我也沒小名,他們就喊我世豪。"
"對喔,你爸爸當系主任,媽媽是鋼琴家,應該比我爸媽正經多了。聽說你是獨生子,他們一定很疼你了?"
"衣食不缺,要什麼有什麼,算不算疼?"簡世豪隱約浮上寂寞的心情。
"算啊!像我家不是很有錢,可是我爸媽一定把我和姊姊餵得飽飽的;每年也一定會買新衣給我們穿;要唸書,借了錢讓我們註冊;要郊遊遠足,也省下菜錢讓我們玩得高高興興的。"
"你家生意不是很好嗎?還要借錢?"
"賺的錢都拿去還債了。"杜美滿語氣不再亢奮,把球鞋踢到地上,兩腳輕輕踢著,"我爸以前做生意失敗,欠了人家一千多萬,本來債主要告他,後來看他有誠意還錢,就約定每個月慢慢償還,可是我爸剛開始賣面時,生意不是很好,賺到的錢要還債主,還要付房租、買材料,手頭滿緊的,到了註冊時,我媽就會回娘家跟我阿公周轉一下。"
"看不出來……"簡世豪感歎著。
一千多萬,不是一筆小錢啊,但在福氣麵店裡,他看不到煩惱和憂愁,看到的是杜伯伯一張圓圓的笑臉,還有杜媽媽的和藹招呼,讓他在喝下美味的牛肉湯時,感到格外的幸福。
他瞧著杜美滿踢來踢去的一雙白襪,如果他二點○的視力沒看錯的話,她穿的應該是高中時代的白襪,腳趾尖還有細細的縫補痕跡呢。
"喂,你在替我感傷嗎?"杜美滿的聲音又恢復輕脆。
"嗯,我覺得……你爸媽滿辛苦的,你要好好孝順他們。"
"瞧你講得像是長輩訓示似的,"杜美滿咯咯笑著,"不用你說啦,我和姊姊早就立定志向,以後要幫忙還錢,還要幫爸媽買一間房子。"
"好大的志向,可是要再等幾年吧?"
"不用等,我去年考完聯考就去對面的便利商店打工,幫自己賺學費,今年我跟店長拗好了,叫他一定要把工讀的機會留給我,不然我也可以去加油站打工,拿加油槍好像滿神氣的。"
"加油站比較辛苦,暑假天氣熱,又要吸廢氣。"
"我爸爸煮麵也很辛苦啊,爐火很熱,他又胖,夏天就一直抹汗,我媽都笑他不用減肥了,一個中午煮下來,可以瘦兩公斤哩。"
"你們家就是這麼有趣,吃苦當作是吃補。"簡世豪不好意思地搔搔頸子,"我到現在都沒打過工,同學有去兼家教,我也沒有。"
"你用功唸書就好了,你爸媽一定期待你念到博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