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黑寡婦的『死亡之吻』嗎?」
一手仍親暱搭在他臂上的紅霓嫣然而笑:「相信我,我很樂意讓芊黛變成快樂的寡婦——如果你讓她受委屈的話……」
袖手旁觀的新娘子盈盈淺笑,絲毫不以為意。
紅霓傲慢地甩頭,像來時般迅速離開。這突兀的小插曲卻沸騰了會場的氣氛。
「周家的……」「老爺子的心肝肉……」「從小當男孩子養的……」「……聽說只愛女人……」
流言在婚宴上傳播擴散,話題焦點全集中在紅霓身上。
斷斷續續的非議飄入了有著一雙豹眼的男子耳中,他輕啜一口酒低低而笑,這場無聊至極的婚禮總算有點新鮮有趣的玩意見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周紅霓……渾身上下散發一股與生俱來的尊貴氣派,豹眼男子當下決定:馴服這只耀眼狂野的母獅子,一定是件滿有趣的娛樂——
※ ※ ※
一路放肆飆車的紅色保時捷,引來許多羨歎與咒罵,等到驚魂甫定的人們看清車主竟是個惹火的性感尤物時,大夥兒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那女人!哪像在開跑車?!簡直是在玩命!橫衝直撞還蛇行,連出租車的「運將」都不由得甘拜下風、退避一旁。
我行我素慣的紅霓才不管旁人的異樣眼光,那些模糊不清的咒罵也早被疾如迅雷的高速拋得遠遠的,一身性感打扮的紅霓徑奔向她的目的地。
保時捷在她靈活的駕馭下七彎八拐地繞過新舊建築物雜亂林立的街道,發出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聲,「嘎——」地一聲停在一條狹窄的死巷中,擋住了唯一的出口。
一棟位於巷底的透天洋房,原本一樓半掩的鐵門「沖」出了四、五名大漢,凶神惡煞似地瞪著陌生的車子。
心情尚稱平穩的紅霓,搖曳生姿地朝他們走去,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
「喂!你站住!」一個襯衫整排未扣,胸前露出猛虎刺青的男子喝阻她前進。
紅霓露出訝異的表情,不敢相信——這些傢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竟敢叫她站住口。「你走錯路了!查某!」另一個滿臉橫肉的人惡狠狠地用台語說:「你最好趕緊把車開走,不然……」
「不然怎樣?」紅霓杏眼圓睜沉聲反問:「小黑、庫馬、大將,你們想要死了嗎?」
「嘩!」認出她的「國語台灣話」,一班凶神惡煞莫不「疤容失色」,比較膽小腳快的早溜進鐵門內。
「大姊頭!」人高馬大的小黑低頭哈腰認錯,「你怎麼換新車了?!兄弟們認不出來,對不起!對不起!」
「換新車犯法嗎?」紅霓沒好聲氣:「一群飯桶!要是真有人找碴,一顆土製炸彈早炸死了你們一群王八蛋!應變能力真差!」
她邊走邊罵,早有人為她大開鐵門,好讓她昂首闊步走進去。
「大姊!你今晚好漂亮……」跑腿的小弟阿迪諂媚道。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腿上,下巴立即挨了紅霓一拳,眼冒金星,「哎喲喂啊!我說錯了什麼?!」
早習慣紅霓喜怒無常性情的年長兄弟,趕緊摀住他的嘴巴,低聲噓他:「閉嘴!大姊最討厭人家說她美麗、漂亮什麼的,你還說!」
紅霓不理會這些大老粗,逕自往樓上走去:「猴子呢?」
一班大漢你看我、我看你,遲遲不敢回答。
「你們是聾了?!一還是啞了?!猴子在不在?!」紅霓不耐煩地問。
「大哥……大哥……」眾人唯唯諾諾不敢講話。
紅霓口中的「猴子」正是他們這群弟兄的大哥——王志聖。
道上人稱之為「大聖」的王志聖未屆而立之年,卻已在角頭林立的大台北打下一片江山,雖然大半基業是王志聖的父親所創,他只是接下「祖傳家業」而已,但以他的年紀能夠擺脫父蔭,整頓起幫派事業,並使其蓬勃壯大也實屬不易。
王父以「賭」起家。而王志聖也從十來歲起便糾集了一群同齡青少年「看場子」、跑跑腿,青春期的少年多半叛逆、逞強鬥狠,行事作風更是驃悍;幾年下來倒也在道上混出個「大聖」名號。
年齡稍長些,社會閱歷逐漸增多;「大聖」漸漸擺脫毛躁小伙子的形象,學習江湖上折衝樽俎、待人接物的規矩,與一些父執輩的龍頭老大平起平坐,成為一個頗受道上弟兄敬重、誇獎的新生代大哥。
真正讓「大聖」聲名鵲起的一場「戰役」是三年前,某位排名「十大槍擊要犯」的老大哥,派來親信向「大聖」「借」了三百萬的跑路費,王志聖倒也爽快,當場二話不說的捧出一大疊現金讓對方帶走,消息傳了出去,許多人笑他傻氣、膽小怕事,他卻絲毫不以為意。
誰知道另一個擁有強大火力的槍擊要犯也想「依樣畫葫蘆」,一開口就要一千萬。但「大聖」此次卻斷然拒絕,惹火了對方展開一場火拚。觀岸觀火的道上弟兄這才發現:年輕的「大聖」並不是好吃的果子,和亡命天涯幾近瘋狂的對方頭兒打得驚天動地,殺得對方鎩羽而歸。
為這場大火拚不致波及無辜,「大聖」花費驚人的天文數字安撫並撤走堂口附近的街坊鄰居,甚至婉拒一些角頭老大的人力、物力支持。這一場戰役令對方元氣大傷,隨即成為警方手到擒來的階下囚。
大聖初次展露他龐大的人脈與雄厚的實力。
一些父執輩的老大哥們不禁好奇詢問王志聖,為什麼對兩個同樣是「借」跑路費的槍擊要犯,前後態度不一時。大聖只輕描淡寫說:前者是和父親有交情的前輩,道上風評極佳,為了偷渡出國不得不出此下策,於情於理,他都該主動伸出援手:至於後者,不過藉機敲詐,仗恃自己手頭軍火強大、為非作歹、絲毫不顧江湖道義,所以才懶得理他!
豁然明瞭的龍頭老大們呵呵大笑,直誇他是「英雄出少年!」
自此道上兄弟都知道:「大聖」是一個講情分、重義理的好漢,「青松幫」的名號也打響了。
但基於「一物克一物」的道理,使得「大聖」一碰到紅霓就成了「猴子」,任她呼來喚去,大哥威嚴盡失。
「我再問你們『最後』一次!猴子呢?!」紅霓瞇起雙眼,扳弄著指頭關節叭啪輕響,耐性似乎已至極限。
「在樓上!」眾人齊聲回答,怕她會再度出手打人。
紅霓撇嘴道:「早說不就得了?!裝神弄鬼!」
待紅霓消失在眾人視線範圍,一班弟兄們立刻心慌意亂地議論著:「這下完蛋了……」
一聲尖叫清楚地傳入仰首翹望的眾人耳中,接著是一句模糊低吼的咒罵,「該死的!紅霓——你不去喝芊黛的喜酒跑來我這裡做什麼?!」
雙手交疊胸前,悠閒靠在二樓大門的紅霓,長長地吹了聲口哨,肆無忌憚地「欣賞」眼前的旖旎春光。
一個花容失色、衣衫半褪的長髮艷女,嚇得躲在半裸的大聖身後,不消說,紅霓打斷了什麼好事!
「來找你喝酒啊!」紅霓咧著嘴笑,「對不起啦!猴子!小黑要是早跟我說,我也不會那麼不上道。」
濃妝艷抹的女人寒毛直豎,她早聽一些姊妹淘說過,「大聖」有個河東獅吼的厲害「姘頭」,經常當著眾人把「大聖」K得鼻青臉腫……天!臉色倏然慘白的長腿姐兒急忙拉上緊身洋裝,拾起了高跟鞋,結結巴巴地說:「大聖哥……我……我……有事……先走了。」
她像屁股著火般奪門而出,留下目瞪口呆的大聖和抱著肚子猛笑的紅霓。
「周紅霓!」他火大地套上一件圓領T恤,咬牙切齒地說:「你有何貴幹?!」
「咦!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找你喝酒呀?!」她笑瞇瞇地搜尋落地長酒櫃,拿出了兩瓶人頭馬XO,還不忘消遣他,「也難怪了!波霸當前,你哪裡聽得見我的話?!」
大聖回敬她的是一長串髒話。
紅霓沉下了臉色,「你是在罵我囉?!」
原本滿腔怒氣的大聖連忙倒退幾步,「我哪有?!那不過是……自言自語罷了!」
紅霓臉色恢復清朗,開開心心地吆喝眾人張羅小菜,不怎麼「輪轉」的台灣話,在在顯露她的「外省芋仔」血統,人高馬大的北方妞。
她的容貌、身材和聲調,在這群清一色的「本省掛」弟兄中有如鶴立雞群般顯目。只見一班凶神惡煞似的兄弟們乖乖聽從紅霓指使,對她的命令如奉聖旨,不敢違物。
憋了一肚子氣的大聖簡直欲哭無淚。
「你瘋了啊?!」他哭笑不得地說:「就算芊黛結婚了,你也不用這麼自暴自棄,穿得像『落翅仔』吧?!」
一語未畢,他的下巴已經挨了紅霓力道極重的一記左勾拳,「『落翅仔』?!你真好膽量啊?!」紅霓低吼咆哮道:「我是為了鬧場才穿這樣的!你懂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