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不成理由……」他喃喃低語。
賀氏夫婦詫異地對望一眼,不懂大聖話中涵意。
時間分分秒秒溜走,直到凌晨五點時,執刀醫師才出面報告手術順利的消息。
確定紅霓傷勢無礙之後,王志聖深深吐氣,做好心理準備前去承受即將來到的責難。
踏出了醫院大門,神情陰鷙的大聖快步而行,對亦步亦驅的手下發出了一長串指令與密碼。弟兄們微變神色,除了肅容應答外並不敢多加質疑老大的決策。
調回了潛跡在大陸、菲律賓等地的精英,其中更包括有「鬼影」之稱的青字輩老將,以及近兩年來聲威鼎盛的鷹組新銳……
在王志聖拒絕手下隨行,自行開車離去後,一個弟兄喃喃地說出眾人心中的迷惑:「老大是要掀起一場『縱貫線大火並』嗎?」
山雨欲來風滿樓。
※ ※ ※
周宅。
大聖的「負荊請罪」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你說什麼?紅霓出了意外?!」周母焦急地追問道:「傷得很重嗎?是怎麼發生的?」
一身唐衫剛打完太極拳的周老爺子凝神皺眉,會讓這孩子親自登門謝罪,事態一定很嚴重了……西裝革履正準備到總統府辦公的周父擔憂間:「紅霓又跟人打架了嗎?」
「不是。」大聖低下頭來,心底一番交戰後黯然說出答案「紅霓受了槍傷。」
周母倒抽一口氣,身體一陣搖晃,同父連忙扶住了妻子,「婉清,你別慌,鎮定一點。」
「為什麼?」周母情緒激動,瞪視大聖,「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紅霓……她現在人在哪裡?」
是他!一定是這個男人害得紅霓受傷!周母嗚咽出聲。不應該讓紅霓跟這種下流階層的人來往……
「婉清。」老爺子沈穩溫和地輕聲喝止媳婦的失態,轉而向王志聖要求解釋。
「店裡有些財務糾紛,有人找上門來開槍示威,紅霓是被流彈波及的。」大聖面不改色地撒謊。
既然他已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一切,就不必再大費唇舌解釋,橫生枝節。
能瞞了過去,別讓長輩因紅霓的恩怨生氣。
「照你這樣說來,紅霓這一次是無辜受傷了?」周老爺子沈著問。
「是的。」一抹不安掠過了他的心頭,周爺爺似乎知道了什麼……?!不!不會的!果真如此的話,周爺爺不可能保持沈默——歐陽敏那番可笑的「戲言」是假的吧?!
再一次保證紅霓肩傷並無大礙後,周父三人跟大聖趕赴醫院去探視紅霓。
※ ※ ※
清晨台北的交通出乎意料的順暢,抵達醫院時,紅霓正好由恢復室送出,換到頭等病房;麻醉未褪的她雙眼半闔呢喃著模糊話語,肩膀、右臂上綁著固定用的三角巾架;醫生詳盡的解說台周家三位長輩放寬了心。
須臾,敏兒、妍妍也接到芊黛的通知匆匆趕來,眾人在媲美五星級飯店的豪華病房內討論、寒暄。一旁保持緘默的大聖悄悄退出了病房之外。
門外兩個穿著POLO衫與休閒褲的男子迎上前來,低聲報告各項零星情報、等候大聖進一步的指示。
短短數小時內,「青松幫」的大小堂口早已開始展開行動,透過和種管道布下了天羅地網。
蛛絲馬跡的線索在各方拚湊下逐漸明朗。
「龍雲鵬前天已搬離他住的飯店,而且房租預付到今天才用電話通知退房,大概是要掩人耳目……」
「境管局的資料顯示:龍雲鵬尚未離境。」
大聖聽到情報並不覺得意外,懷恨在心的龍雲鵬當然希望在離境之前聽到紅霓的噩耗。
他冷冷開口:「別讓他有偷渡的機會。」
「是。」從南部分堂趕上來的弟兄答覆:「所有的『蛇頭』(註:偷渡集團的老大)我們都打過招呼了,就算那傢伙肯出天價,也沒人敢保他。」
行動電話一道接著一道響起。
與大聖私交不錯的幾個幫派老大主動提供線索:早在兩個星期前,就有一個高大英俊的加拿大華僑四處尋找槍手為他「辦事」。
「小老弟,真抱歉。」台南的洪叔誠懇地說:「我的『阿弟』只告訴我:那個人要『做』的對象是女的,我一向不打女人的,更何況去對付一個女人?!所以我手下的人沒人敢接他的買賣。如果早知道他要對付的是弟媳婦,說什麼找他會把那傢伙捆起來交給你處置。」
大聖向這位父執輩大哥道謝,類似的線索也為時已晚地紛紛出現。比較有建設性的消息是:那兩個不成氣候的殺手所開的贓車已查出了地緣,車主是高雄人,車子是在屏東遊玩時才失竊的。
水清魚現,屏東方面的消息姍姍來遲——熊哥那邊有兩個嗜賭的小囉嘍偷走了一把制式手槍和五發子彈,正好跟打傷紅霓的彈頭同一型。
唯恐引起一場南北大火並,幾位有頭有臉的大哥紛紛出面調停,熊哥也慨然允諾:絕對不護短,一定把兩個混帳找出來還大聖一個公道。
青松幫老大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傳聞,在道上沸騰地傳了開來……
※ ※ ※
「什麼?一個星期?」紅霓精神飽滿地大叫:「只是鎖骨斷了,居然要我住院一個星期?我會悶出病來的!」
「安分點!你本來就是個病人!」周母又惱怒又心疼地喝斥女兒:「能揀回一條命已經是你的造化了!」
紅霓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嚷:周母還待數落便被敲門聲所打斷,看清楚來人時,她露出了不悅的神色。
「猴子!好久不見!」紅霓興局采烈道,把身體的不適暫時拋忘。
看到她性情不改依然一副「天塌下來有別人頂著」的德性,大聖心中百感交集。
他的沉默令心虛的紅霓小心翼翼地間:「希望我沒有給你添麻煩……」
「別說了!」大聖截斷她的話,「那兩個人是因為店裡不肯讓他們簽帳才開槍的……」
「啊?哦!嗯!」紅霓由不解到意會整整花了兩秒鐘時間。
這一切都看在周母眼裡,她不禁疑惑地想起公公別有深意的一番話——婉清、文斌,難道你們看不出來,王志聖是在維護紅霓嗎?——難道是真的?!
果真如此,那就是她錯怪了人家。
周母首次放緩了臉色客氣招呼道:「王先生請坐,我去削點水果給你們吃。」一待周母離開聽力範圍,紅霓便悄聲追問情況,她旁敵側擊想知道更多詳情——朋友當了十幾年啦!她相信猴子絕對不會坐視不管,說不定早逮著了狙擊她的人。
可是她並不希望猴子為她出氣。
「把他們交給法律去制裁,署長伯伯、局長叔叔一定把他們『電』得『金光閃閃』,你就別操心啦!」紅霓還是一口不長進的「破」台語。
然而任憑她怎麼說服、勸誘;大聖的口風就像只緊閉的蚌殼,不發一言。
他那副撲克牌臉令紅霓誇張地歎氣:「我是病人耶!你不想辦法娛樂我還擺臉色給我看,太不夠意思了吧!」
大聖平靜地望她一眼,「電視、床頭音響、錄像機、書報雜誌……夠你娛樂了。」
紅霓火氣冒上來了,她哇啦大叫:「電視機轉來轉去只有那三台、難看死了!」
「我馬上派人接第四台,一百個頻道讓你看。」
紅霓轉而批評床頭音響:「喇叭沒有高低音、音效爛透了!」
「叫人送一台電射音響來好了。」他說。
紅霓氣極,「我要看電影。」
「簡單,叫人裝影碟機就行了,附上四十吋大屏幕。」大聖見招拆招。
「我想打保齡球!」吊著三角巾架的紅霓蠻橫說道。
「要不要我把高爾夫球場『搬』進病房來?!」大聖面不改色「熱心」建議。
他記得百貨公司有賣一紙上高爾夫球場,玩法類似大富翁遊戲。
紅霓瞪著他瞧——從最近幾天來,這只死猴子膽子愈來愈大了,居然敢跟她「應嘴應舌」!周母捧著一盤新鮮什錦水果,站在病床門外的起居室——頭等病房除了一房一衛外還附設一個小客廳,各項電器一應俱全——聆聽兩人一來一往的拌嘴幾乎失聲而笑,原先對王志聖的不諒解也逐漸釋懷。
她輕敲房門打斷了兩人的交談,緘口不語的大聖又恢復了撲克臉孔。
「走!走!走!」紅霓不耐煩地下逐客令:「杵在這裡當門神啊?!一問三不知,看了我就有氣!」
「紅霓!」周母窘然斥喝。
大聖點頭說道:「你好好休養,有空我再來看你。」
紅霓在他背後大聲嚷嚷:「猴子!你別插手管我的事,你聽到沒有!」
她才不願意猴子為了她成了殺人犯,身陷囹圄或被判死刑什麼的,她可是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大聖走出了病房輕輕攏上房門沒有答腔,甚至也沒回頭看她一眼。
翌日下午,紅霓遇襲不過三十八個小時,龍雲鵬和兩個從犯終於暴露了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