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他用力掛上電話,氣喘不已、心跳加速,彷彿就要死去。
他恨!他恨這一切!就為了那個風雨之夜,就為了去見他心愛的女人,瞧瞧他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現在他一無所有,連奶奶都對他殘忍起來!
「傅先生,你吃辣嗎?」忽然,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他怨天尤人的想法。
那是梅蘭,她已經打點好一切,穿著圍裙站在書房門口,彷彿她天天都在這兒幹活,沒有半點不自然的感覺。
他狠狠瞪住她,「你偷聽我講電話?」
「拜託,你吼得那麼大聲,這兒又特靜的,就算在屋外也聽得到。」她一臉滿不在乎,揮揮手中的鍋鏟說︰「我是四川人,口味重了點,希望你吃得習慣。」
不等他回答,她就哼著小曲轉過身,繼續煎煎炒炒,傳出陣陣香味。
傅斯偉可不打算妥協,又撥了通電話給盧管家,「派人送晚餐來,還有,把那個女人帶走。」
盧管家當然明白情勢,委婉但堅定的說︰「老太太交代過了,從現在起,由梅小姐照顧您的生活起居,我們只負責運送必需品。」
「你別管我奶奶怎麼說,聽我的就對了!」
「很抱歉,我必須遵照老太太的命令。」事實上,盧管家對梅蘭印象極佳,他也贊成老太太的作法,傅先生的生活是該有些改變了。
「你肯聽她的,就是不聽我的?」
「抱歉。」
傅斯偉又用力掛上電話,「該死!」
他正煩惱著該如何是好,梅蘭已把地上雜物推到牆邊,讓出一條路來,招呼道︰「傅先生,可以吃飯囉!」
「我不想吃。」他毫無食慾,或者該說,他連活都不想活了。
「那我先吃了。」她也不多勸幾句,轉過身就輕靈跳開,像只蝴蝶般翩翩飛舞。
他心中感到一絲苦澀,他多羨慕她那健全的雙腿!
雖然剛下飛機,梅蘭仍然精神充沛,津津有味的吃過晚餐,半刻也沒閒著,開始整理他的書房,擺明了就是要待下,誰也別想趕走她。
傅斯偉靜坐著不動,像個木頭人,努力對她漠視,但他除了雙腿殘廢,並未失明或耳聾,他還是清楚的看見她、聽見她。
等梅蘭把所有東西都歸位,發現牆上的時鐘走向,「都十點啦?我要睡了,晚安,明天見。」
她一向習慣早睡早起,至於那位大少爺想怎樣,她可不管。
傅斯偉咬咬下唇,看她走向客房,然後傳來沖水聲,不久燈滅了、人靜了。她就這麼不聞不問,也真夠狠的了!
午夜時分,他終於忍不住飢餓,啟動輪椅來到餐桌前,隨便吃了幾口菜,第一種感覺就是狂辣!從他的唇舌、喉嚨到腸胃都著火了!
接連灌下好幾杯水後,他卻忍不住要繼續吃,除了辣,又有點酸、有點甜,最後他發現味道還不壞,事實上……應該說很棒。
想到從今以後,他就得忍受那女人的惡形惡狀,應該要多存點體力,免得還沒趕走她,自己就先餓死了,那可一點都不值得。
沒錯,他不能亂了陣腳,他得慢慢想辦法,總有一天非要「鬥垮」她!
清晨五點,梅蘭神采奕奕醒來,梳洗過後走出房門。
她本來想先做早餐,卻發現餐桌旁有人,那自然不是別人,而是傅斯偉,昨晚他沒回房,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看他安詳的睡臉,梅蘭偷笑了一下,因為那些餐盤都空了,顯然這位大少爺還有食慾,那好辦,人只要能吃就有救了。
她挽起袖子,收好碗盤,打開冰箱,為一天的開始作準備。
傅斯偉聞香醒來,看看表才五點半,他從來沒這麼早起,這兩年來他總日夜顛倒,現在該是他上床的時間。
「傅先生,多吃點吧!」梅蘭端上兩道菜,接著又是兩道,只怕他不夠吃。
這女人……是誰?他一時回不過神,只覺得她笑容明亮,幾乎刺痛他的雙眼。
「你還沒清醒?洗把臉去。」她主動推他到洗手間,還拍拍他的肩膀說︰「動作快點,粥涼了就不好吃。」
他猛然想起兩人的處境,嗆聲說︰「我才不吃你煮的東西!」
「是嗎?那昨天晚上,一定有老鼠吃了這些剩菜,看我等會兒怎麼來抓老鼠!」
他頓時啞口無言,就算氣得吐血也不能回嘴,只得乖乖進廁所,至少先隔開自己和那女人。屋裡的一切都經由他設計,可以讓他這種「殘障人」自由行動,但一出了這間別墅,他就像無能為力的嬰兒,而他恨透了那種感覺!
洗過臉,他望著鏡中的自己,眼中滿是紅絲,頭髮很久沒理,胡碴也亂七八糟,看起來就像個廢人,那女人竟然說他長得不錯,算來她還有點口德。
不管怎樣,奶奶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他勢必得暫時接受。
他伸手撥順頭髮,至少別遮住前額,否則連眼前都看不清,至於打扮、裝帥那種事,他老早就丟到腦後了。
轉進廚房,飯菜香勾起他的食慾,沒想到他這麼快又餓了,以往他總是食慾不振,看來四川菜自有其魔力。
梅蘭盛好粥,又拿了筷子,「請用。」
他也不想假裝下去,反正遲早得習慣的,幹麼跟自己過不去?
兩人靜靜吃早餐,四周只有鳥啼蟲鳴,微風吹起窗簾,陽光透進玻璃,這是個清新怡人的早晨,何必用吵鬧來破壞一切?
梅蘭先吃飽了,默默瞧著他,沒頭沒尾的問了句,「傅先生,你看我長得怎麼樣?」
他抬起頭,微微皺眉,「問這做什麼?」
「行行好,你就先回答我唄!」她不是不會撒嬌,只是得看情況,像她現在急著知道答案,聲音就得放柔些。
他上下打量她幾眼,隨口回道︰「還可以。」事實上,她唇紅齒白、體態均勻,還有一頭烏黑秀髮,絕對算是清秀佳人。
她大大鬆了口氣,「既然你不嫌棄我,那我們就來生孩子。」
「噗!」他噴出滿口粥,差點嗆死自己。
「你沒事吧?」她拍拍他的背,又拿抹布來收拾殘局。
他擦擦嘴,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你說什麼……什麼生孩子?你腦子壞啦?」
她一邊整理餐桌,一邊不在意的回答,「我們已經在四川結婚了,既然結婚了就得生孩子囉!」
「胡扯!我人明明在這裡,從來沒出過門,怎麼可能跟你結婚?」別說四川了,他連中國大陸都沒去過,哪來這種分身法力?
梅蘭語帶欽佩的說︰「你奶奶好大的本事,請了個替身來幫你結婚,在我們村裡請了一百桌呢!而且是免費的,人人都來吃喜酒,就像大拜拜似的!」提起這事,她心裡可得意了,大傢伙都為她開心、為她慶賀,多風光的那幾天。
「我的老天,怎麼會有這種事?奶奶她真是……」他想不出任何形容詞,感覺天旋地轉,就像獵物跳進陷阱,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梅蘭笑得像只狡猾的貓,面對無法動彈的老鼠說︰「你儘管放心,該辦的手續都辦好了,現在我們是兩岸都承認的合法夫妻,而且你有殘障手冊不是嗎?所以我的居留期是三年,足夠我們生兩三個娃娃了。」
聽到「殘障」二字,傅斯偉當然又是刺耳無比,「我不想跟你結婚,也不想跟你有任何關係,你別作夢了!」
「你怎麼想我不管,總之,奶奶是我的大恩人,她就算要我的命我也給。」梅蘭的表情正氣凜然,彷彿即將就義的烈士。「當她叫我嫁你、照顧你、給你生孩子,我眉頭都不皺一下。」
「她到底給你什麼好處?錢?」他面露不屑,還哼了一聲。
「你也許不知道,有些事情比錢更寶貴。我爸很早就過世了,我媽為了給家裡掙錢,胃痛好幾年都沒看醫生,在我們家最危難的時候,是奶奶找到最好的醫院、最好的病床,才救了我媽一條命,還讓我兩個弟弟都上學去,這筆恩情我……我一輩子也還不起。」說到最後,梅蘭眼角都紅了。
「唉……」傅斯偉只覺前途黯淡,雖然認識還不到二十四小時,但他已經見識這女人的固執,除非他死或者她亡,否則,她萬萬不會離開。
梅蘭很快就從感傷中恢復,雙眼熠熠發亮。「話說回來,傅先生,你雖然是個瘸子,不過你還有……生育能力吧?」
這問題讓他滿面困窘。「廢話!我只是傷到雙腿,其他功能一切正常。」
「那就好,我不用擔心了。」她對他甜甜一笑,露出純真表情,彷彿他們談的只是午餐的菜色。
他的胃口全被破壞,沒力氣再跟她「詭辯」,啟動輪椅往書房前進,只交代了句:「你別來煩我。」
她倒也不慌不急,含笑道︰「我會給你點時間,讓你習慣我、接受我。」
「不可能!」他寧死不屈!
「世事無絕對,千萬別說不可能。」
兩人的對話毫無交集,一個投入電腦,一個忙起家事,屋裡就這麼沉靜下來,和他獨居的時候沒兩樣。然而,當他抬起視線,發現她在後院曬衣,把他的內衣和她的胸罩排在一起,他才發覺自己的領土被侵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