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允濤車旁,蓓雅駐足等著他上車,驀然抬頭望進了允濤若有所思的深邃眼神中,她迷惑地開口欲問,得到的是一個輕輕柔柔的甜吻,所有的答案盡在其中。
蓓雅櫻唇微啟,允濤以一種不屬於他的淘氣輕舔過她的唇瓣結束了這個吻,「晚安。」
她怔怔地看著允濤的車子揚長而去,心中情緒雲譎波詭,這一吻輕得如風霧拂過,不留痕跡,只留下她癡癡佇立,渾身忽冷忽熱。
蓓雅發現,她愈來愈難捉摸得住路允濤的心思。
書房裡,藍鳳笙燃起了一根雪茄,吞雲吐霧陷入沉思中。
歐碧情溫和地開口為繼女試探。「彩君的事該怎麼處理?」
藍鳳笙反問:「她心裡沒打算嗎?」雖然明知道只要彩君堅持,他會把那混球五花大綁捆在禮盒裡送給女兒,可是,他不打算承認,歐碧倩也聰明地不予點破。
「她哭得好傷心。」歐碧倩歎息。今晚發生的事太多,驚、喜、氣、惱的不由得讓她歎息復歎息。
「這孩子……」藍鳳笙又是皺眉又是搖頭,「她如果有蓓雅的一半就好了!光是長得漂亮有什麼用?這麼大的人了還總要我這個老頭子操心!連一張長期飯票都捉不住!」
歐碧倩陪笑寬慰,他的惱怒才稍解。
「很晚了,該睡了吧!」歐碧倩說。
「你先睡,我還沒有睏意。」藍鳳笙神色沉穩,腦海中運籌帷幄。
「好吧。」她打了個呵欠,看了一眼掛鐘伸展懶腰說:「三點了,今晚真是漫長的一夜。」
再過兩、三個小時又是一天的開始,柳暗花明後的路途依然坎坷遙遠。歐碧倩憂心地想著。
但是至少滿天疑雲迷霧已經消散,剩下的就是努力奔赴前途了,她轉憂為安,沉沉地進入夢鄉。
第十二章
彩君嚶嚀啜泣,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藍鳳笙暴跳如雷,熟知內情的的眾人莫不捏把冷汗。
紙包不住火,彩君懷孕的徵兆還是被藍鳳笙給識破了。
「去拿掉!」他殘忍無情的命令,使得彩君悲從中來,哭得像個淚人兒。
「我們藍家不准出這種傷風敗俗的醜聞!」他堅決怒吼著。
歐碧倩咬緊牙關充當和事佬,「鳳笙,彩君已經很難過了,你實在不該對她大呼小叫!」
從未對女兒發過這麼大的脾氣,藍鳳笙還是堅持已見,非要彩君拿掉肚子裡的孩子,否則,就脫離父女關係,他似乎忘記了彩君的倔強性情。
淚眼婆娑的彩君揚起下巴,嘴唇上的咬痕清晰可辨,她下定了決心,顫聲說道:「我要留下這個孩子!我要生。」
再過一個月就是她三十歲的生日,她自哀自憐地想著,我已經沒有幾年的青春好搓跎了,三十歲生第一胎已經是高齡產婦,錯過了這一次,她會後悔一輩子的……想到胎兒的父親杳無音訊,彩君不禁掉下淚來。
藍鳳笙怒火更熾,冰冷無情地說:「好!你一定要留下這個孽種,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也不准在台北給我丟人現眼!不管是台南、台東還是高雄——最好是到屏東,離得愈遠愈好!生產後不需要再回來,你母親留給你的財產夠你吃用不盡了。」
蓓雅和允濤倒抽了一口氣,歐碧倩還想試著轉圜。「鳳笙!你這樣太過分……」
「你閉嘴!這件事你不必插手!」他指著彩君說:「你們也聽清楚了,是她自己不爭氣,花錢買了男人來作踐自己,弄出醜事來還不肯悔改,真是要氣死我!」
彩君羞恨交加,掩面痛哭。
「彩君,聽你父親的話,把孩子拿掉,當做什麼要都沒發生好不好?」歐碧倩哀憐繼女的苦楚,試圖挽回。
泣不成聲的彩君猛然搖頭。
「不必理她,讓她自生自滅!」藍鳳笙拂袖離座,逕自退入臥室中生氣。
書房裡一片死寂,允濤、蓓雅和歐碧情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彩君慢慢止住哭泣,緩緩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彩君姊,你要去哪裡?」蓓雅問。
她忍住悲傷,「爸爸說得沒錯,留在台北生產只是丟人現眼……我想……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準備待產。」
「彩君,你得仔細考慮清楚,單親母親並不是那麼容易當的……」歐碧情突然住口不語。
允濤義憤填膺,忿恨地說:「豈有此理!我要去找他算帳!」
彩君羞愧難當,「允濤,我求求你不要再讓我難堪了好不好?是我自己自作孽,不干旁人的事!」
她不自覺地將手放在腹部,兩個月半的身孕從外觀看起來並不明顯。彩君望著繼母和蓓雅,猶豫地說:「這個孩子的身份……對家裡來說的確有點尷尬,可是……他卻是我的骨肉,我沒辦法忍心拿掉他……這是我……生命中最有意義的決定,錯過了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請你們諒解我。」
歐碧倩含淚點頭,「為母則強,彩君,你長大了。」若是以前,藍彩君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彩若無聲無息地離開台北,選擇了山明水秀、淳樸的埔裡做落腳處,蓓雅和允濤緘口閉舌,不提半句,也沒有找上罪魁禍首興師問罪。
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
好事的人旁敲側擊詢問允濤和那個「神秘男子」打架的原因,路、藍兩府的回復一致,「年輕人喝醉酒嘛!口角爭鋒,打鬧幾下,沒什麼大事!」
輕描淡寫敷衍過去,兩家依然忙碌地辦喜事,流言耳語傳到最後變成了蓓雅的舊情人與未婚夫爭風吃醋。
由於藍蓓雅的名聲實在太「響亮」,這個謠傳反而不值得大驚小怪。允濤的父母只知道兒小打架是為了維護彩君的名聲,一笑置之,對蓓雅又心疼幾分。
訂婚那一天,藍宅喜氣洋洋,男方依本省習俗納彩下聘,儀式簡單隆重,滿屋滿庭的鮮花點綴令賓客也沾染了喜悅,沒有人注意到彩君缺席。
蓓雅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彩君姊的遭遇令她和允濤「同仇敵愾」——雖然對方是她的生父。才幾天的時間,她就糊里糊塗地訂婚了。
望一眼跟她同樣迷惘的允濤,她壓低聲音,「現在後悔也太遲了,你已經上了賊船!」
他隱約含笑,「是誰要後悔還不知道咧!蓓雅,跟你在一起絕對不會無聊!」
傑克的出現引起些微騷動,有人認出他「很像」上次跟允濤打架的人。
允濤面帶微笑地接受傑克的恭賀,眼中卻射出凌厲殺氣,以別人聽不到的聲量問:「你是來找碴的嗎?」
藍鳳笙懊惱咕噥,「惹麻煩的傢伙來了!也該是時候了!」
歐碧倩揚眉問:「怎麼?你在等他不成?」
藍鳳笙不答。
傑克在心中反覆告訴自已,他只是想來看看女兒的訂婚儀式,但看到了蓓雅穿著禮服、嬌俏動人的模樣,他並沒有感到心滿意足,雙眼不由自主地搜尋彩君的身影。
沒有。他看過一遍又一遍,心情沉入谷底,同自己女婿恭賀時,又被詢問是否來找碴,不禁心頭火起,若不是蓓雅瞪著他警告,他早就對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一拳揍過去。
蓓雅低聲噓他,「傑克,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你不可以讓我沒面子!」
他露出輕佻的微笑,「你美麗的繼姊呢?她沒來嗎?」
蓓雅拉住了怒氣沖沖的允濤,甜甜一笑,「為了某個人,她恨死我了,怎麼可能會來參加我的訂婚宴?」
傑克的笑容消逝,彩君沒來?
「是真的!」允濤恢復正常神情,「我找她好幾次,她就是不肯來。」
呆頭鵝也有開竅的一天,蓓雅想。
歐碧倩「請」傑克坐下,毫無心情的傑克只喝了兩杯酒就藉故告辭。
當晚,歐碧倩換上睡袍,坐在巴洛可風格的華麗梳妝台前,若有所思地梳著頭,她忍不住開口詢問:「你為什麼不把彩君送到美國去?在那裡至少還有勝介照顧她。」
藍鳳笙若無其事地開口,「美國太遠了!我捨不得。」
歐碧倩恍然大悟,「你……你都計畫好了?」
藍鳳笙微笑,「我本來以為還得跟他耗上幾個月!沒想到也不過幾天功夫。」
歐碧倩忍不住抱怨,「你這人!做事老是藏頭縮尾留一手,讓我們摸不著頭緒,也不想想,真的把彩君逼急了會出事的!」
「不會!我女兒那副牛脾氣我最清楚不過。」藍鳳笙眼中光芒閃爍,「讓這個渾小子再著急一陣子吧!」
「你……不介意?」歐碧倩猶豫問道。
「人生在世數十載而已,沒有什麼好計較!」藍鳳笙揮揮手,「只要不傷天害理,敗壞人倫,各人成家立業也沒幹礙。」
歐碧倩想了想,訕然而笑,「也不知道是什麼孽緣,倒把他壓低了一輩。」
「理它做什麼?橫豎不是咱們要低聲下氣,你就等著當丈母娘!」
她搖頭,「只怕沒那麼容易!」
「等著瞧!」藍鳳笙自信滿滿,「我偏要叫他登門來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