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蓓雅閉眼祈禱,無論再怎麼解釋,她背叛了最疼愛她的人是事實,她實在無地自容。
彩君無聲落淚,她最近特別容易感傷。可是,傑克在認識她之前就和蓓雅……不!我永遠也不原諒他們!她的眼淚有如傾盆大雨。
允濤的心彷彿被利刀割開、鐵錘敲過。蓓雅!她怎麼可以這樣做?有沒有人來告訴他,這只是一個該死的誤會!
傑克默不吭聲,表情木然。
歐碧情一臉怨懟,不平不滿溢於言表。
最沉著的是藍鳳笙,喜怒不形於色。
六人分乘三部車回到藍宅。
「爹地。」蓓雅先開口喚他。
「先不要道歉,告訴大家原因吧!碧倩。」
歐碧倩震驚,「你……你都知道?」
「沒有一件事的來龍去脈我不知道——因為,你們母女是我最關心的人。」他含蓄地說。
聽到彩君的抽噎聲,他歎口氣,「尤其是你!彩君。」
「說吧!」他催促碧倩,「解鈴還須繫鈴人。」
第十一章
歐碧倩當機立斷,掌握了全局,「鳳笙,請你向允濤說明情況,彩君、蓓雅跟我來——至於傑克,請你離開,這是我們的家務事。」
「媽……」蓓雅求情。
「你給我閉嘴!你惹的禍還不夠嗎?」歐碧倩聲色俱厲,將女兒及繼女帶入起居室。
倒了一杯白蘭地,她遞給彩君。「喝吧!你倆要鎮靜地聽我說。」
彩君雙手顫抖地接過酒杯,啜飲一口後,想起腹裡的胎兒,又連忙放下。她看一眼深惡痛絕的後母,想問又怕聽到答案。她和傑克,傑克和蓓雅……這是一筆什麼糊塗帳?
歐碧倩看著繼女梨花帶雨的模樣,不禁心生憐憫,歎了一口氣,緩緩開口,「他是我的舊情人……」
彩君尖叫出聲,摀住雙耳,「不要再說了,你們真是齷齪、下流!」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你……你們母女倆……居然可以……可以……」
歐碧倩沉下臉來,「彩君,他是蓓雅的父親!」
什麼?彩君震驚地停止哭泣,張大嘴巴,雙唇嚅動,「你……你說什麼?」
蓓雅接口回答,「彩君姊,傑克是我的親生父親。」
彩君像挨了一記悶棍,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良久,頭腦才恢復運作,她嫌惡地瞪著歐碧倩,「你欺騙我父親!讓他以為蓓雅是他的骨肉!騙子!」
歐碧倩搖頭感慨,「彩君,你實在一點也不像你父親。」
彩君將這句話視為侮辱,「你是什麼意思!我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不像蓓雅是個冒牌貨!」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說你的個性太急躁,這也是你父親瞞著你的原因——他早就知道了,因為我認識鳳笙時,蓓雅已兩歲半了,彩君,我再怎麼精明也騙不了你父親吧?」歐碧倩心半氣和地問。
「不可能。」彩君昏沉沉地說:「我爸認領了蓓雅,而且……而且他對蓓雅一向很偏心!他疼愛蓓雅勝過我!」她滿腹委屈地憶起藍鳳笙摟著蓓雅時一臉欣慰的表情。
「彩君姊,你錯了!爹地最疼愛的還是你。」蓓雅開口為藍鳳笙辯白,「你知道嗎?他每天都把你的名字掛在嘴上叨念好幾遍,只要你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就好擔心,像曹子隆的事,他簡直恨之入骨,你們離婚後,也是爹地出面解決善後的。」
「我不信!」彩君脫口而出,」他只疼你不疼我!」
歐碧倩皺眉開口,「你能怪他嗎?蓓雅那時才五歲,正會認人撒嬌,鳳笙當然多抱抱她、親親她,而你,十幾歲時的脾氣說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三天兩頭鬧彆扭,跟哥哥頂嘴,又常和你爸爸使性子,他心裡再怎麼疼你也表現不出來呀!」
彩君啞口無言,這一點她無法否認,正值青春期的她的確不是個貼心的女兒。
她絞盡腦汁,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為什麼瞞著我?」
歐碧倩娓娓道來。「我和阿郎——他以前並不叫傑克——認識是在二十歲那年,他才十六歲,可是已經在西門町混得有聲有色,燙頭髮、穿名牌服飾,有起來像二十出頭的人。那一年,我才高中畢業沒幾個月,在西門町一家西餐廳當會計,算起來還是涉世未深的小丫頭。天知道!我居然被一個國中沒畢業,小我三、四歲的混混給耍得團團轉,為了他,我和家裡的人鬧翻,跟他同居,生了蓓雅。」想起年輕時的失足,歐碧倩不禁懊惱,「那個混帳,居然瞞了我將近三年,直到台南老家告訴他兵役通知單送來了,他才告訴我說他要去當兵了,不能再照顧我們母女兩人,教我趁早找個好戶頭嫁人算了。給了我一筆錢,拍拍屁股就走人。」
彩君睜大了雙眼,「他真的這麼做?」
「對!」歐碧倩冷然陳述。「他給我上了寶貴慘痛的一課,我有家歸不得,成了同事、朋友們的笑柄。居然連他的年齡都沒問清楚,就滿心情願跟著他——我能怪誰?二十歲的人被十六歲的小毛頭耍了,他的父母親還可以上法院告我妨害家庭哩!」
「媽咪。」蓓雅喚她,言詞中有絲懇求。
「而你,居然還跟他相認——你爹地算是白疼你了。」歐碧倩指責女兒。
「你……你恨他嗎?」彩君問。
「如果是你,你不恨嗎?」歐碧倩反問繼女,彩君低下頭,不敢想像。
「那時候,我恨不得殺了他,可是,現什回想起來,阿郎那時只不過是個徒有其表的小孩子,相貌英俊、口齒流利,可是要他負起丈夫和父親的責任也未免太過沉重了——大概是我年紀大了吧!以前的愛恨情仇現在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彩君忍不住嫉妒地發問,「我不相信,你會愛我父親而不是傑克!」話一說完,連她自己也深覺孟浪,羞紅了雙頰。
歐碧倩揚眉,「我跟阿郎的孽緣只有三年,除了頭一年甜蜜恩愛以外,就一直為著生活瑣事、柴米油鹽在爭吵。彩君,英俊的男人不能當飯吃——不!他還不算是個男人,充其量只是個小男孩。而你父親才有資格稱做是一個男人,我跟了他將近二十年,他從未對我大聲喝斥半句,在物質、精神方面更是對我百般呵護,比起阿郎帶給我的痛苦真是天差地遠,有如雲泥之別。你說說看,我怎麼會不愛你父親?」
彩君真的是被震驚沖昏了頭,不然打死她也不會說出這種口無遮攔的話。 「可是,我爸那麼老了,我不相信他能讓你滿足——我是說,你應該是……是為了錢才嫁給我爸的!」
「彩君,」歐碧情努力保持平靜,精明幹練如她聽到這種露骨的暗示,臉頰也不免泛起微紅。「我認識你父親時,他才四十二歲,正是男人的黃金年齡,關於你父親的身體狀況、健康細節,我想,我不需要向你報告解釋,那不關你的事!」
「對……對不起!」彩君低著頭,滿臉通紅。
「至於錢,你父親對我一向很慷慨,沒有讓我感到匱乏。我現在名下的資產就夠我享受一輩子,這是事實﹔即使蓓雅不是他的親骨肉也受到澤庇,但是,那對藍氏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你和勝介才是當家主人——這一點,勝介看得比你透澈,我們母女對你絕不構成威脅。」歐碧倩平鋪直述。
坐在沙發上的彩君不安地挪動身軀,無言以對。
歐碧倩為自己倒了杯礦泉水,潤了潤乾啞的嗓子。「這十七年來,我和你說的話還沒有今天來得多,也該是我們開誠佈公的時候了。」
她的雙腿交疊,姿態優雅一如貴婦人,彩君定定審視著繼母,很難把她跟十幾年前心目中所想的惡毒後母形象連在一起。
看到蓓雅一臉關切,明亮的雙眸眼波流轉,她不禁勾起怒恨。「從小時候,蓓雅總是跟我作對、惡作劇,欺負我的朋友,甚至一些親戚,可是,你跟父親從沒責備過她!」
「蓓雅,你自己解釋吧!」歐碧倩說。
「彩君姊,那些人根本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藍家的親戚。」蓓雅平靜地說。
彩君會意不過來,「你說什麼?」
「他們罪有應得。我是做了許多無法無天的壞事,可是,那些『受害者』敢吭聲翻臉嗎?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他們若沒有在背後做些偷雞摸狗、說人長短的醜事,我不會無緣無故找碴。」蓓雅微微一笑,「爹地、傭人們都默許我的淘氣不是沒原因的。」
彩君瞪眼,「只有我被蒙在鼓裡?」
歐碧倩接口,「不要知道的太多,有時候反而是一種幸福。」
「等等!」她靈光一閃,質疑道:「我和曹子隆離婚時,蓓雅你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我是奉爹地之命,用激將法去氣你的。」蓓雅坦白說:「爹地對你的事一向很掛心,知道你的處境後,他很捨不得,可是,依你的脾氣,如果用好話勸你是沒有用的,只會讓你更鑽牛角尖,所以囉!派我出馬若你生氣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