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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琦緣

  「別操心!」藍鳳笙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如果路家是那種不明事理的小人,我也不會將蓓雅交給他們!」

  正讀F大美術系四年級的藍蓓雅帶著歌聲笑語回家,她像只輕盈靈巧的雲雀撲到母親懷中,唱歌似地嚷著,「我回來囉。」

  她旋即蹦蹦跳跳地走到藍鳳笙身旁,由身後摟住正在抽煙斗的爸爸,親了一下他的臉頰,甜甜蜜蜜地問:「爹地,您今天怎麼有空在家?」

  不待藍鳳笙回答,蓓雅已經吱吱喳喳地在他耳邊說起了繫上的趣事。「……您就沒看見魏教授的表情,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哇!他差點沒暈倒呢!」蓓雅笑得前俯後合,「那是學妹做的,與我無關,他總不能……再怪到我頭上吧?」

  蓓雅說得像機關鎗掃射,歐碧倩沒有聽仔細,再問了一次才知道,美術系的米開朗基羅「大衛」雕像複製品上的「重要部位」被二年級的學妹們塗成粉紅色。

  「老天!」歐碧倩喘了一口氣,「你們這些女孩子真是……」

  「很漂亮的粉紅色呢!」蓓雅笑道。

  「小丫頭!真實和藝術之間是有差距的,別抱太大憧憬。」藍鳳笙幽默地說。

  「真虧你們想得出來——那顏色洗得掉嗎?」歐碧情問。

  「不用洗,那是種神奇墨水,頂多過一、兩天就會自動消失。」蓓雅愉快地說。

  藍鳳笙揚眉問:「你怎麼會知道?」

  蓓雅眼珠一轉,吐吐粉紅色舌頭,「我教她們的。」

  藍鳳笙哈哈大笑,誰惹上了這個鬼靈精怪的丫頭就是存心自討苦吃。

  「我們只是嚇一躺魏老怪……不!魏教授,誰教他老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蓓雅理直氣壯,「爹地,您不覺得我們做得很含蓄嗎?『大衛』像又沒留下污痕,學妹也不用受罰,只是魏教授虛驚一場這才是『完美』的惡作劇!」

  藍鳳笙含笑,「爹地只聽過完美犯罪,我真是孤陋寡聞。」

  「別寵她了!這麼沒正經,還想跟人家相親?笑掉別人大牙。」歐碧倩歎口氣接著說:「我看,還是緩一緩吧。」

  「相親?」蓓雅大驚失色,杏眼圓睜問:「誰跟誰?」

  藍氏夫婦對望一眼,藍鳳笙開口說道:「當然是你跟路叔叔的兒子允濤。」

  「哈!爹地,您跟我開玩笑!」蓓雅鬆口氣,笑說:「路允濤?他看我像只蟑螂般不屑。」

  歐碧倩的眉毛蹙成一條線,「你們之間是怎麼回事?有什麼血海深仇來著?」

  「別聽她胡扯。」藍鳳笙開腔,「允濤不是那種小心眼的男人,是蓓雅自己心虛,小時候她作弄允濤太過火了,大概也會覺得難為情。」

  「爹地!」蓓雅抗議,「才不是呢!我跟他天生相剋!」

  藍鳳笙寬容一笑,「小孩子家玩玩鬧鬧算不了什麼,過了這麼多年也早該忘啦!見個面、言歸於好,天大的事也一筆勾銷——別說四個國產車輪胎,爹地賠他賓土、保時捷當嫁妝都行。」

  蓓雅羞紅雙頰,跺踝腳嗔道:「爹地!」

  路允濤五年前因細故罵了蓓雅一句,「沒教養的野丫頭!」懷恨在心的蓓雅不知從哪弄來了七、八個雞爪釘,放在他車子四個輪胎前;等到允濤告辭離去時……

  路允濤氣得臉色發青,蓓雅卻死不認帳,耍賴問:「人證、物證何在?」

  結果還是藍鳳笙出面調解,叫來了修車廠處理,保證不讓允濤花半文錢。

  允濤年少氣傲,拒絕了長輩的好意,「既然蓓雅不肯承認,沒理由讓伯父破費。」

  蓓雅在旁拍手,冷笑說:「好!有志氣!」

  火上加油氣得路允濤七竅生煙,他搞不懂:藍鳳笙怎麼會有這種孽女?負氣叫了輛出租車回家,從此未曾再踏入藍宅半步,一年後,彩君姊出嫁,他更沒有理由登門拜訪。

  那是藍蓓雅最後一次見到英俊帥氣、卻又愛生氣的路允濤。

  事隔多年,蓓雅不禁好奇:那個人還是一樣愛生氣嗎?

  歐碧倩打斷了她的遐想,「你爹地很欣賞允濤,天下父母心,這麼傑出的男孩子,我們當然希望你們兩人能試著溝通交往。俗話說得好,不是冤家不聚頭。或許真的有點緣分也不一定。」

  藍蓓雅低頭沉思:緣分?冤家?她才不信這套,說是一段「孽緣」倒還不假,她嗤笑出聲。

  無所謂啦!反正是去吃一頓,那個壞脾氣小子一定會想辦法推辭掉長輩的好意。我落得輕鬆愉快呢!何必枉作小人?蓓雅樂觀地想著。

  「好呀!」她不知天高地厚地答應,「爹地,我要去晶華酒店吃大餐。」

  「那有什麼問題?」藍鳳笙微笑地看著寵愛的ど女,長子藍勝介長年坐鎮美國硅谷總部,彩君又是那一股拗脾氣;只有蓓雅是他的開心果,這幾年來全靠她寬慰老懷,即使蓓雅想要天上的星星,藍鳳笙也會想辦法把它摘下來。

  路允濤滿心疑惑地看著面前的小女人。她會是那個「鬼見愁」嗎?不!不會的!他印象中的藍妖怪總是紮著馬尾巴,蘋果圓臉,黑溜溜的「龍眼」總是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他,白T恤、牛仔褲、球鞋,皮得像一隻猴崽仔——只差少了一條尾巴!

  可是……眼前的蓓雅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美人。過肩長髮往上梳成三、四個小髮髻,幾縷髮絲垂落,線條優美得令人懷疑是自然垂落或是名家設計,一襲櫻花淺紅洋裝展現出纖細身段;黛眉如畫、眼翦秋水、小巧的雙唇豐潤微翹……

  路允濤猛然清醒,在內心喝斥自己:別傻了!再怎麼變,白骨精還是白骨精,愈是有毒的生物,顏色愈是嬌艷。他連忙收斂震驚的表情,閉上微張的嘴巴。殊不知,雙方家長全把這一幕看在眼底,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換會意的微笑。

  「蓓雅真的是愈大愈漂亮。」路陳秀雲含笑誇獎,眼睛一溜兒子,「允濤,你說是不是?」

  「嗯!」允濤像木頭人似地點頭,「女孩子二十歲以前是一枝花。」

  蓓雅眼冒火花,他的意思是:一過了二十就開始凋謝。於是,她甜甜回嘴,「男孩子則得等到三十歲以後才成熟結果——允濤哥哥也三十好幾了吧?」

  那一句「允濤哥哥」甜得令他心頭發麻,允濤略一失神,良久才明瞭她的話中含意。半晌回不了嘴,第一回合便落了下風。

  四位長輩忍住笑意,天南地北地閒扯漫談,開胃菜、濃湯、沙拉……菜餚一盤又一盤上桌、撤下,蓓雅心無旁騖地大快朵頤,胃口好得令允濤驚歎。

  宰相肚裡能撐船,蓓雅,定是個「奸相」——如秦檜之流。

  路允濤小心翼翼地等待,等待蓓雅「一鳴驚人,一飛沖天」。沒有任何事是她做不出來的,就算蓓雅突然爬上餐桌大跳「踢死狗」,允濤也不會覺得訝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蓓雅也在猜測:為什麼姓路的——當然不是指路叔叔夫婦——到現在還穩坐如泰山,沒有怒氣沖沖地拂袖而上?

  難道他(她)不知道今天是雙方家長主持的「相親鴻門宴」?這個念頭同時閃過兩人腦海裡,蓓雅、允濤駭然相視,有話要說的訊息閃爍在神情中。

  「我要上化妝室補個口紅。」蓓雅低聲說。

  「我要打個重要電話。」允濤猛然記起。

  兩人一先一後離座,走出了長輩們的聽力範圍;在轉角處盆栽之後,蓓雅先發難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這一頓是什麼飯?」她說。

  「什麼飯?」允濤一愣。

  「是相親飯!」蓓雅罵道:「笨呆子!」

  「你知道?」他忿忿不平,「那你怎麼不提出反對意見?」

  「我反對?」蓓雅不敢置信,「你有沒有搞錯?我爹地提出的計畫,我怎麼反對?那不是自打嘴巴?「我們」提出來的建議,應該「你們」表示反對才是。」

  「別開玩笑了!野丫頭,你的鬼點子一向最多;只要你「弄」出幾隻蟑螂、白老鼠,或者青蛙也成——我們馬上一拍兩散,買單走人!」允濤鼓勵她。

  「哦!原來你打這種主意?」蓓雅冷笑,「很抱歉!自從我十八歲以後,就不玩這種幼稚把戲了。咦!你可以像以前一樣拍桌子走人呀!反正你的火爆浪子脾氣眾人皆知。」

  允濤傻了眼。老天!這個野丫頭居然故作文明狀,而他卻得顧忌父母親及上司藍鳳笙的看法。

  「你聽好!我不能失禮於藍伯父……」

  蓓雅打斷他的話,「喔!我知道了,原來路允濤是怕去了飯碗。大概是缺少鈣質吧,不然怎麼會一點骨氣都沒了?」她巧笑倩兮,令允濤心中一蕩。

  「小妖女!」他忍不住低低詛咒。

  「你說什麼?」蓓雅心頭火起,「窩囊廢!」

  兩個年輕人吵得不可開交時,路氏、藍氏夫婦正在討論訂婚事宜。他們並不是看不出來孩子們情況有異,只是樂觀地往光明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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