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怪異,歐碧倩想。
這兩年來,鳳笙一直盡量將公司的經營決策權交代給勝介的班底,可以說已經處在半退休的狀態下,能驚動他下決策的一定是大事。
可是,她狐疑地看著丈夫一會兒微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生氣,過一會兒卻又笑了。
「怎麼啦?」歐碧倩忍不住詣問丈夫,「公司裡有什麼新聞嗎?」
「沒事。」藍鳳笙微笑,話中有所保留,「只是覺得納悶,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好高騖遠、不知好歹。」
「你說誰?」她問。
「程家的新驕客。」藍鳳笙冷冷地說。
「噢!」歐碧倩若有所思,曹子隆這下該倒大楣了。
「養虎貽患說得一點也沒錯,」藍鳳笙冷笑,「才兩年功夫而已,就想反噬我一口,也罷!反正我早晚都要解決掉這傢伙,他倒給了我一個好借口。」
曹子隆扮豬吃老虎,挖走了藍氏企業子公司高東電訊的業務部經理,也帶走了大半客戶。
他喃喃自語,「只要不影響彩君的情緒,我會教曹子隆連本帶利地歸還從我這裡取得的!」
藍鳳笙的反擊行動開始展開。
才一個半月,曹子隆就發現自己如陷入泥淖中,難以行路。一向往來良好的銀行大幅削減他的貸款信用額度,公司的金錢調度馬上出現困難,原本穩定的老員工一個接一個跳槽,信譽良好的客戶開出的遠期支票救不了近火,曹子隆就像一隻脖上栓著繩子的驢子,走得愈遠,脖子上的繩結縮得愈小,他愈是掙扎求存,纏著他的枷鎖愈緊。
藍鳳笙不想讓他死得太快。
曹子隆將名下不動產悉數抵押進這個賭注,為了挽回日益窘迫的局勢,他貿然接下陌生客戶的大筆訂單,進口的通訊器材換來一張即期支票和三個月後的巨額支票,即期支票的金額對曹子隆而言只是杯水車薪,他的難關全靠另一張支票應付——結果,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這個陌生客戶的公司就已人去樓空,喧赫豪華的排場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曹子隆心膽俱裂,查詢支票帳戶的餘額是空無一文,與他兩個月前查詢得到的優良信用評鑒完全相反。
他茫然地瞪視這個事實——藍鳳笙正在展開報復!
怎麼可能?!這幾年來,藍某人一點徵兆頂警也沒有,心平氣和地拿錢買他的離婚同意書,體諒他受不了彩君的神經質個性……那全是演戲!曹子隆猛然醒悟,藍鳳笙在近兩年還偶爾關照他生意發展的「好意」,正是在他脖子上套了繩子。
不!他不認輸!曹子隆冷汗涔涔。對了!他還有「未婚妻」程如華可以幫忙。
向程如華訴苦後的第二天,程家夫婦就召來了準女婿訓話。
「年輕人不該好高騖遠的!做事也得瞻前顧後。」程東山叨念著,眉頭緊皺。
程太太在旁哀聲歎氣,「這下怎麼得了?」
曹子隆唯唯諾諾,「爸、媽,我知道錯了,下次會謹慎小心的。」
「還有下次?不是我愛說你,像我們老一輩做生意可是循規蹈矩,從來也沒妄想一步登天,就像起高樓一樣,一層層穩紮穩打,有誰能動得了你?」
曹子隆心裡略感不快,還是低聲下氣求准岳丈,「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得您老人家幫忙。」
程東山打斷了他,「子隆,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我們家也有難處——這樣吧!」他拿出一張即期支票,六位數字的金額恰好是曹子隆訂婚時所下的聘金。」這些錢你先拿去墊著用,也不必急著還,等有的時候再說吧!」
曹子隆傻了眼。
程東山對老婆使個眼色,咳了一聲,程太太尖聲說:「子隆呀!男人創業是最需要打拚的,我看年底的結婚典禮就緩一緩吧!沒有家累,你也比較容易施展,不會被絆手絆腳的!」
程家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曹子隆氣得臉色鐵青,連程如華也不語不言,他們準備袖手旁觀,曹子隆如果站得起來就罷,倒了下去是他一人晦氣,與程家毫無干礙。
曹子隆忍氣告辭,並沒有當場翻臉退婚——那正中程家下懷。
這些消息並沒有逃過藍鳳笙的耳目,他笑著對妻子炫耀自己的手段。
「他以為程家的麻臉女兒像彩君一樣單純好騙嗎?」藍鳳笙總算報了一箭之仇。
「程家夫婦也不是好相與的。」歐碧倩閒閒地附和道:「平常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開口閉口就是程家以前多麼顯赫,日據時代陌連千里、奴僕成群,這下可是吃了魚膠餬了嘴。」
「理他們呢!不過是敗了祖產的破落戶,有什麼好炫耀的?」藍鳳笙不耐煩地說。
歐碧情有點擔心,「鳳笙,你想曹子隆會不會再去糾纏彩君?」
「放心。」他胸有成的,「他沒機會了!」
「咦?」
「以後你自然知道。」藍鳳笙語氣如謎。
曹子隆四處調頭寸,挖東牆補西牆,支撐了一陣子,又想打彩君的主意,偏偏她身旁有一個二十四小時隨侍的護花使者,看到彩君和他旁若無人的親密情形,他不禁微酸——彩君以前可從沒這般花枝招展、狐媚勾人的風騷神態,讓男人看得眼珠子快掉下來。曹子隆並不瞭解,世界上沒有不解風情的女人,只有調情技術差勁的男人。
他試著和彩君打招呼攀談,得到的反應淡漠又客氣;那個「金名片」的男人目光灼灼,令他不由得心虛膽怯,曹子隆聽到一點風聲,這個人在台北娛樂界頗有名氣,黑白兩道都頗罩得住,這幾年來一直隱居幕後不願曝光。
彩君交上這種麻煩人物,還不知道要怎麼死咧!這樣一想,他打消了「求」彩君的念頭。
彩君對父親和前夫之間的較勁毫不知情,也渾然不覺曹子隆心存不軌,傑克隱約察覺到這痞子不安好意,對曹子隆產生嫉妒,這對傑克是一種新鮮體驗。
彩君「買」下他的時間終於到期,傑克下定決心不讓曹子隆趁虛而入。他誘惑著彩君,在她意亂情迷的時候要求許諾。
「我要你用『愛』再收買我一次。」他咬著彩君圓潤小巧的耳垂,呵氣說著。
「我……」彩君滿面紅暈,羞於啟齒。
「說呀!說你愛我。」他柔情催促著。
彩君的回答細若蚊鳴,「我愛你。」
「恭喜你!」傑克釋然,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你買到了一個最佳情人!」
心海裡陡然掀起一個大浪,彩君調皮地脫口而出,「誰?」她羞澀帶笑,「不可能是你吧?」
「你對我的表現有意見?」傑克頗覺有趣,佯怒問道。
彩群開心大笑,嬌憨忘情,她不再是一板一眼的藍彩君,而是懂得享受人生的珍妮。
和彩君的蜜運剛好相反,蓓雅正咬牙切齒地學「長大」——在心理、行為上——這是允濤說的。
「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
他媽的!他以為現在是幾世紀?蓓雅在心裡詛咒路允濤。
說來說去是她自找麻煩,平白無故被他的桃花眼電到,亂感動一把,衝動地問允濤心目中喜歡的女性典範,還保證要「努力做你的好妻子。」
老天!我那時候是著了什麼魔?蓓雅罵自己笨蛋加三級——可是,誰會想得到,路允濤真的說出溫柔典雅、端莊穩重的要求,還舉例說明!
電影或漫畫裡的情節,男主角不都是含情脈脈地望著女主角,溫柔地說:「我就是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不要為我改變。」
蓓雅滿腹委屈,路允濤肯定沒看過文藝電影!
這就是為什麼她打扮得中規中矩,陪允濤出席這種無聊應酬的原因。
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長輩寒暄微笑,蓓雅感覺到自己的笑臉快凍僵了,看到一個不必微笑招呼的對象,她馬上垮下臉來,冷若冰霜。
曹子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心情惡劣的曹子隆喝了幾杯酒,愁上澆愁——他的財務狀況已經糟糕到必須將「天威」拱手讓人的地步,一間生意興隆的建全公司毀在他急功近利、擴張得太快的心態上;而藍鳳笙的暗中操縱更使得「天威」雪上加霜。他看到蓓雅落單,決定將這口氣出在她身上。
佯醉走到蓓雅面前,他奚落道:「喲!這不是我可愛的小姨子嗎?」
「少往你臉上貼金,你的小姨子是程家的四川豆腐妹。」她懶洋洋地回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我還以為路允濤多罩得住呢!把藍蓓雅馴得服服貼貼的。」曹子隆笑嘻嘻地說:「原來只是表面功夫,一張口就現了原形。」
「曹子隆,你還是一樣討人嫌,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怎麼啦?是被豆腐妹拋棄了嗎?不然怎麼藉酒澆愁呢?」她談笑自若。
「藍蓓雅,你少得意!」他咬牙切齒,青筋暴露,「如果藍老頭是隻老狐狸,你就是隻狐狸精,你們父女是一夥的,我會有今天也是你們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