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嘴唇一癟,委屈地說:「你是吃軟飯的……」
「我是呀!」他大言不慚,「我就是靠這種天賦賺錢的嘛!」
山不來就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去就山。
歐碧倩將這句話在心中咀嚼一遍,為了獨生女的終身大事,她把這句箴言奉為圭臬。
好不容易才起個頭,怎麼可以讓火花悄然熄滅?像允濤那等才情的女婿,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想到這陣子允濤有冷卻的跡象,歐碧倩就為蓓雅著急。她決定為女兒爭取幸福。
允濤不來,她就帶蓓雅上路家串門子、吃飯、打牌……蓓雅一向滿肚子古靈精怪的把戲,說學逗唱樣樣行,偏偏到了路家就像悶嘴葫蘆不吭聲,歐碧倩以為她是在做消極抵抗,數落了她幾句也莫可奈何。
再看到路允濤一副「木石人兒」般無動於衷的模樣,長輩們不得不歎息地放棄希望。
「不錯了啦!路允濤對我的態度已經改善了許多。」蓓雅寬慰母親說:「以前他視我如仇寇,避如蛇蠍,現在還會主動跟我聊聊天氣、談談新聞呢!」
歐碧倩哭笑不得。藍鳳笙仍然是若有所思、莫測高深的神情。
蓓雅沒有察覺自己語氣中的一絲悒鬱。現在的允濤就像戴上虛偽禮貌的假面具,對她客氣體貼,只有上天才知道,蓓雅是多麼懷念以前兩人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局面,她寧願允濤對她惡言相向,也不要他如此的冷淡無情。
她不由得憶起改變兩人情緒的那個吻,猜測是什麼原因讓他打了退堂鼓。她想了一遍又一遍,只能牽強認定,允濤對她是男人的正常慾念,可是他不願為一時歡愉賠上一輩子,理智地踩了煞車。
蓓雅不禁黯然,她不在乎被人當做壞女孩,她有她自己的原則與作風。只是,允濤不能瞭解,使她的心情愈加沉重悲涼。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可笑荒唐的是,她的感情連「曾經擁有」都談不上,就無疾而終了。
哈!真是滑天下一大稽!蓓雅陰沉地自嘲。
跌倒了,就自行爬起;受傷了,就任它癒合。我該慶幸,允濤的狷介理智,使得彼此沒有逾越界限,蓓雅想。
忘了他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大概是在一百年後吧!
彩君的境遇正好和蓓雅的慘淡完全相反。
傑克將她拉入五光十色的夜生活,眼花撩亂的彩君有體力不支的感觸,不料卻換來傑克的嘲弄,「這樣就喊累?你以前是住在尼姑庵裡嗎?上一次徹夜狂歡是什麼時候?」
彩君想了想,大概是四年前吧!由藍小姐變為曹太太,她為了幫夫創業,忙得焦頭爛額,離婚後兩年更是足不出戶,獨自一個人療傷止痛。
傑克救她脫離了苦海,耍賴使壞,把她唬得一愣一愣。他真的實踐大出風頭的諾言,帶著她出入五星級飯店用餐、跳舞,陪她到國家音樂廳欣賞紐約愛樂的演奏,抽空還帶她打高爾夫。
彩君驚訝不已,她沒想到傑克除了「玩樂功用」外,居然也能談古典音樂,打起高爾夫和網球的架勢,簡直可以媲美國家級教練。
「你們這一行的……都這麼多才多藝嗎?」累極欲倒地的彩君問,她剛和傑克組男女混合雙打,跟另一對年輕情侶打網球友誼賽,對方奈何不了傑克,只有卯足全力攻擊彩君,讓她心慌手亂,累得半死。
她毫無防備心地軟癱在傑克住處沙發上。短褲裙下的修長玉腿一覽無遺。
「這可不一定……」他慢吞吞地說,突然伸手抓住彩君光裸的腳踝。「我幫你按摩吧!這也是我的眾多才藝之一喔!
他熟練嫻巧的技術令雙腿酸痛的彩君鬆弛,直到他的手輕觸到褲裙邊緣的肌膚時,她才覺得不妥而急急喊停。
「珍妮。」他若有所思地呼喚彩君的化名。
「什麼事?」彩君勉強正色回答。
「照理說,你買了我的時間,我就是你的人啦!也不能在外接客,這是職業道德。」傑克扮起撲克牌臉正經道。
「嗯。」彩君迷迷糊糊地靜聽下文。
「可是,你又不用我的『進』一步服務」,我要怎麼解決我的生理需要?」他的眼光閃爍狡獪,唇邊有一抹笑意。
彩君被他問倒了。朝夕相處了三個半星期,她感到很快樂,渾然不覺下星期就是曹子隆的訂婚日——那才是她買下傑克一個月時間的起算日,屈指一算,傑克以培養默契、散播風聲為理由多陪了她一個月的時間,「買一送一」哩!
如果,她不在乎傑克的話,大可叫他滾去泡馬子。問題是——她在乎!
彩君震驚地想著,腦海一片渾沌﹔傑克把「默契」培養得太好了,不著痕跡地讓彩君自行跳下坑塹內。
「何必如此呢?」傑克哄著她,「你既然買下了我,就該及時行樂才對呀!你真忍心教我熬過這兩個月?」
看到他涎臉賴皮的模樣,彩君的心防一點一滴的瓦解,感到又是好笑又是淒涼。她的個性倔傲是人盡皆知的事,在感情方面,「寧缺勿濫」的堅持讓她蹉跎了流水年華,沒想到今日會栽在這個……吃軟飯的無賴男子手上。
看到彩君緘口結舌的可憐相,傑克收斂了玩世不恭的神情,溫柔地撫慰彩君,「放心,一切有我。」
偷香竊玉、撩雲撥雨的手段讓傑克肯定自己寶刀未老的實力。
一旦拋開了衿持顧慮,彩君變得膽大妄為——這似乎得歸咎於傑克的鼓吹。
「怕什麼!你有一副好身材,不表現出來就是暴殄天物!」這是傑克說服她穿一件紅色緊身晚禮服的說詞。低胸、露背、左側開高衩,彩君從沒試過這麼妖冶的造型。
「太……太暴露了!」她期期艾艾地說道。
「胡說!太完美了!你會讓全場男士口水流滿地!」傑克說。
「看起來像……三流小明星……」彩君做最後掙扎。
「你的氣質像名門千金,高貴大方,沒有那種低俗感覺。」他笑嘻嘻地說。
兩人的折衷意見是,加一件同色系的薄紗披肩,長達臀部的絳紗有希臘長袍的風情,雍容浪漫,彩君雪白的肩頸肌膚若隱若現,更具誘惑力。
傑克存心毀掉「陳世美」的訂婚宴。
藍鳳笙對「前」半子倒是仁至義盡,送了新人一封大紅包,人並沒到場,曹子隆也沒放在心上,直到艷光四射的彩君在傑克的慇勤伴護下施施然赴宴時,才驚訝地瞠目張嘴。
彩君容光煥發,對傑克的話千依百順,彷彿眼中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傑克的表現也的確令人刮目相看,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領袖氣勢,須臾便展露了交際手腕,捭闔全場。
傑克不知從哪弄來一盒金箔名片,分發給與他攀談的人,而且見者有份。
「微物不堪表記。」謙和語氣卻帶有不容忽視的尊嚴,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彩君覺得傑克跟藍鳳笙很相似——一樣具有談笑殺伐,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深沉威儀。
怎麼會?彩君搖搖頭,他只是一個賺女人錢的小白臉而已。
價值兩、三萬的一盒金名片,半個小時就發完了。彩君瞄了一眼名片,頭銜是新中泰娛樂企業董事長——陳浩然。
她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那是你的本名嗎?」
「不是!」傑克回答得爽快俐落。
彩君呻吟出聲,這個噱頭如果被拆穿了,她一定會鑽進老鼠窩裡躲起來。
「如果有人打上面的電話呢?」彩君瞄了一眼,四支電話號碼。
「總機小姐會接。」他輕鬆談笑。
彩君冷哼一聲,「接下來你要告訴我說,秘書會幫你安排行程了?」
天生的騙子!詐欺者!
傑克但笑不語,沒有辯白。有幾個人認出他來,交頭接耳議論著他們﹔他也看見了主人家臉色難看、又不好發作的情形,頗感滿意。
準新娘……在他眼中只有「乏善可陳」四個字可以形容,準新郎官一副怫然不悅的表情,該是退場時刻了,他想。
他體貼地為彩君攏上一撮掉落的髮絲,以一種確保讓旁人聽得清楚的聲量向彩君耳語,「親愛的,看到你的前夫,我可以確定一點,你以前真的沒有看人的眼光,品味美感都很差。」
彩君低呼了一聲,豎起耳朵的「聽眾」更多了。
傑克繼續說:「看了準新娘以後……」他歎口氣,「我發現,你前夫的品味比你還差!」
彩君哭笑不得,任由傑克擺佈。
向主人家告罪早退,他和彩君翩然離去,留下了熱門話題和黯然失色的新人。
怎麼可以這樣?!
閒話像野火燃原,迅速傳遍了台北社交圈,藍彩君和一名「神秘大亨」出席前夫訂婚宴,搶走新人風頭。這是怎麼一回事?蓓雅焦躁不安,準備找路允濤問個明白。
路家二老到美國探望三女兒允清和外孫,為她開門的是鐘點管家,認出蓓雅,對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