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流線帥氣的保時捷跑車在灰濛濛的台北街頭滑過,吸引了不少路人艷羨的眼光。當它靈巧優雅的在十字路口停下時,一旁的行人皆不由自主的轉頭凝望車內的駕駛與乘客。車上坐著一位明艷動人但神色陰晴不定的女子,和一個年約三歲的小男孩。
「媽媽……」小男孩怯怯地喊著正注視著前方的女子。
「什麼事?」方芙媗不耐的轉過頭。
「我們要去哪裡呀?」小衡微偏著頭看著母親,臉上有著超乎年齡的懂事。
方芙媗看著這個言行像極丈夫的孩子,心中一股濃濃的恨意逐漸地加深、擴大。
「小衡,你乖乖聽媽媽的話哦!」方芙媗哄著兒子,「媽媽要帶你去一個很好玩的地方。」她露出一個令人心寒的冷笑。
「真的?」小衡原本擔憂的小臉頓時亮了起來。「那爸爸呢?他要不要一起去?」他期盼地問著。
「當然。」方芙媗肯定的應著。哼,唐凌鑫怎麼可能不來?他的寶貝兒子可是在她手上,有了這張王牌,還怕他不順著自己的意思……想到這兒,她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此時剛巧綠燈亮起,方芙媗輕輕地踩下油門。
「媽!小心……」
方芙媗聽見兒子稚嫩的警告,可是一切都太遲了。一聲尖銳刺耳的煞車聲劃破長空,隨即而來的是巨大的衝擊與金屬破碎聲。
一陣陣的刺痛襲擊著她,方芙媗覺得自己的生命力正慢慢地流逝,四周嘈雜的人聲逐漸模糊。她感到黑暗正完全包圍住自己,整個人不斷的往下沉,往下沉……而在她腦中最後的念頭是--她還沒給唐凌鑫一點顏色瞧瞧,怎麼能夠這樣就死了……
***
這彷彿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夢魘。唐凌鑫雙目呆滯地盯著手術室上方亮著的紅燈,一顆心早已麻木,再也感受不到早先的椎心之痛。
十個小時前,當他回到家中,管家氣急敗壞地告訴他,方芙媗接到她情夫的電話,而且還把小衡帶走了,一股不祥的預感便從他心中慢慢升起。
而當他接到電話趕到醫院時,方芙媗的弟弟及父母早已等在手術室外。
「發生了什麼事?」他看著眼前三位神色不定,不敢正視自己的姻親,早先那股恐懼不祥之感再次攀上心頭。
「你們說話呀!」唐凌鑫皺起濃眉,著急的催促著。
「凌鑫……」方濬磊結結巴巴的開了口。
他膽怯地看了看眼前這高大的男子,然後深吸口氣,迎視唐凌鑫迫切的眼光,沉痛的娓娓道出:「姊姊和小衡發生車禍,當救護人員趕到出事現場時,小衡早已斷氣;而姊姊現在正在手術室中……」
唐凌鑫聞言眼前發黑,這些話猶如一記悶棍狠狠地敲在他頭上,教他久久無法動彈。半晌,他下意識地輕搖著頭,然後用手摀住自己的耳朵,彷彿這樣他就可以假裝沒聽到這殘酷的消息。
「不!不可能!我今天早上才和小衡說再見……我……不!」唐凌鑫像只受到嚴重創傷的猛獸,發出一聲聲淒厲的吼叫。
在一旁的方林玫琪難過地看著女婿,眼淚無聲地滑下。
而唐凌鑫的岳父方至誠也紅了眼眶,凝視著遠方出神。
「你們騙我!你們一定在騙我!」唐凌鑫像個喪失理智的瘋子,一把揪住方濬磊的前襟,用力地搖晃著,眼底儘是哀痛。
「凌鑫,別這樣。」向來拘謹的方濬磊再也忍不住了。「姊姊還在動手術,她還有希望……」他試著扳開唐凌鑫緊緊扣在他衣領上的雙手。
唐凌鑫聞言,突然停止了瘋狂的舉動,臉上的表情平靜得嚇人,只有一雙赤紅的眼睛流露出深沉的哀痛和一抹不易察覺的恨意。
在經過十五個小時的手術後,身著綠袍的主治醫生從手術室走了出來。他語重心長的向等在手術室外的眾人表示,病人是否能夠渡過難關,就靠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
是夜,方芙媗的家人都先回去休息了,只有唐凌鑫留下來照顧妻子。
唐凌鑫站在窗口凝視著夜空,不知不覺中,東方的天空漸漸發白。這時躺在床上,全身插滿管子的方芙媗輕吟了一聲。
「芙媗!」唐凌鑫溫柔的輕喚著。在她昏迷的時候他想了很多,他們的婚姻會演變到今天這種局面,不完全是她的錯,他也要負部分責任。至於小衡的死,那將會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阿邵!」方芙媗痛苦地低喚。
唐凌鑫聽到這個名字,全身的血液霎時結凍。
「芙媗,是我,我是凌鑫!」
方芙媗在唐凌鑫的叫喚下,緩緩的張開了雙眼。
「我不要看見你……你走……阿邵,我要見阿邵……」她費盡力氣的吐出這些具有強烈殺傷力的話。
果然,唐凌鑫為這些殘酷的話語而臉色蒼白。「芙媗……」
「不要叫我,你這個……冷血的工作狂。你只關心你的工作,我在你眼中算老幾……我甚至比不上……你那寶貝兒子……」
方芙媗看到唐凌鑫的雙眸在她提到小衡時閃過一抹深沉的痛苦,聰慧的她便已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她的嘴角不自覺地浮上一抹冷酷的微笑。
「上帝是很公平的,我……總算報了仇,出了心中的怨氣……」她喘了口氣,準備使出致命的一擊。「唐凌鑫,你也不必太難過……小衡說不定不是你……親生的,他很有可能是……阿邵的孩子……」
唐凌鑫死瞪著方芙媗,她的話重重的敲在他的心上,把他對她殘餘的愛意全都敲碎了。
「一直高高在上的你……不好受吧……這可真……是天譴……」方芙媗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聲音越來越微弱,心跳也逐漸地緩慢下來。
唐凌鑫不知道他是怎麼叫來醫生的,他只知道方芙媗在去世之前,喊的都是她情夫的名字。
第一章
唐凌鑫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自三十層樓的高處俯瞰華燈初上的台北市。門上輕微的聲響引起了他的注意。
「進來。」他心不在焉的應著。
「凌鑫。」一位年近三十、文質彬彬的男子走了進來。
唐凌鑫聞聲驚訝的轉過身來,「濬磊,你怎麼還沒回去?」
「我是要走了,但我看你還在辦公室,所以進來看看你還需要些什麼。」方濬磊有些擔心地看著唐凌鑫。
自從姊姊去世的那一天開始,他一直對唐凌鑫有份深深的愧疚。兩年來,他眼睜睜地看著唐凌鑫成為遊戲花叢間的浪子,身旁的女伴一個接一個的換過:而在公事方面,他則是人人畏懼、不苟言笑,工作效率極高的冷血老闆。
如果他當初知道姊姊會讓他最好的好朋友生活在煉獄中,他說什麼也不會介紹姊姊給唐凌鑫,看著唐凌鑫一頭陷入她的溫柔網裡,付出了一切真心。
在唐凌鑫和姊姊四年半的婚姻中,他看著唐凌鑫從一位爽朗、幽默且溫柔的男人,逐漸變成一位沉默、憂鬱、孤寂的男人。
他總在心中為好友歎息,他覺得像唐凌鑫這麼好的人,不應該就此孤孤單單的終老一生,老天應該讓他遇上一位能使他再展歡笑的好女人。
「怎麼,今晚沒約會呀?」方濬磊試探地問著。
「沒有。」唐凌鑫簡短地回答。「我還要處理明誠那件案子。」他的聲音不知不覺地透露出疲憊,一隻手下意識地按摩著自己僵硬的肩膀。
方濬磊在聽到他提起明誠的時候,整個人不自覺的強了一下,不過他立刻就回復了原先的笑臉。
「凌鑫。」方濬磊的手輕觸他的手臂。「聽我的話,放自己一個長假。這兩年來你不眠不休的工作,就像盞燃盡的油燈,已經將自己逼到極限,這樣對你或者是公司都不好。」他苦口婆心地勸著。
「再說,你在休假時,說不定還會有艷遇哦!」
「是嗎?」唐凌鑫不甚熱中的撇了撇嘴角。
方濬磊肯定的點點頭。
「多謝你的忠告,我會考慮考慮。」唐凌鑫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方濬磊看入唐凌鑫那雙深邃且炯炯有神的眼眸,發現其中仍舊有著姊姊留下的傷痛。他不禁深歎了口氣,知道再多說也是無益。他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剩下的也只能靠唐凌鑫自己走出過往。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方濬磊望著唐凌鑫俯瞰夜景的背影,有些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輕輕地走了出去。
當門被帶上時,唐凌鑫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他也覺得自己有如方濬磊所說。是盞油枯芯盡的燈。兩年來,他利用工作和無盡的女人來忘卻失去小衡的傷,及方芙媗在自己心上敲了個洞的痛……方芙媗,他不知道有多久沒想起這個名字了。他不斷地強迫自己抹去她曾在他生命中留下的痕跡,而每每在他快成功之際時,冷不防地,方芙媗那艷麗但充滿憎恨的臉孔就會如鬼魅般佔據他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