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也不問青紅皂白,見到她就大叫:「是她不會錯!就是她!快把她捉起來。」
根本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寶坊,雖然作了點小小的抵抗,無奈對方人多手腳快,她的掙扎根本起不了什麼大作用,最後還是被活逮,並且被捆成肉粽狀送上快馬,沿途顛顛簸箕、暈頭轉向地,簡直吃盡苦頭,好在終於被放下來了。
現在寶坊還渾身骨頭酸痛,以為自己全身上下都散了哩!
偏偏這些人,一看到她的臉個個都驚慌失措地大叫,一直在問「她是誰」、「她是誰」,很明顯地,寶坊並非他們原先打算擄走的目標,只是陰錯陽差倒霉地被誤捉了。她都還沒有抱怨,這些傢伙卻一臉「妳在這兒做什麼!」的表情,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奇……奇怪了,我們明明看她披著那一件白狐大氅,心想絕對不會錯的,怎麼會……」挨罵的傢伙拿起燭火靠近寶坊的臉,左右端詳。「啊,我知道了,九座主,這個女人是和銀主子同一個戲班的!就是常常在台上和銀主子唱戲的小生。」
「什麼?」方才憤怒大吼的傢伙,面色嚴厲地說。「你們這群飯桶,竟然給我捉錯人了嗎?」
「因為天色昏暗,我們又瞧她披著銀主子的外氅,以為是她準沒錯,也就沒有慢慢地……瞧……清楚。」
撲通地,先前將寶坊包圍住的一夥黑衣人,全都一頭跪倒在地上,血色盡失地死命磕頭道歉。「對不起!九座主,都是我們的錯,請原諒!」
「混帳東西!」可是被稱為「九座主」的人仍怒火未消,賜給每個人狠狠的一踹。「我養你們是幹什麼的,連這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有臉回來見我。去死!」
「喂喂!這位大叔,你幹麼這麼凶暴啊!」
寶坊看不過去,插嘴說:「這些傢伙的確很笨,竟錯捉大姑娘我,給你們增添了無比的麻煩,還讓我非常不爽是事實;不過這樣動腳踢一個無意反抗的人,未免太說不過去了。既然這件事這麼重要,交給別人去辦就是你的不對,人家搞砸了,你自己該想辦法彌補吧,要不當初你就該自己動手去做啊!」
「妳這女人插什麼嘴,我教訓我的屬下,妳敢管!」氣出得還不夠,九座主轉回頭來,惡狠狠地瞪著寶坊說:「說來說去,妳又幹麼套著銀主子的外氅跑出來湊熱鬧,害我這些笨手下捉錯人啊!」
「銀主子?誰是銀主子,我愛披哪件外氅誰管得著,你是天王老子啊?咱們大明朝律法上,有哪一條說不准人晚上披著狐氅在路上走來走去的?倒是你們這樣把我捉來,已經犯法該進衙門去了!」
「好個毒舌的刁蠻丫頭,看來妳還弄不清楚狀況。現在這是誰的地盤,妳又是在誰手上?」九座主冷笑著。
「誰手上?」寶坊瞄了一眼,興趣缺缺地說。「我只看到一頭暴躁的老山羊,和一群縮著尾巴在發抖的狗,這兒有人嗎?哈!」
「妳——找死!」
對方揚起了大掌,寶坊毫無怯意,仰著臉,反而更像要激怒對方地說:「有本事你打,但代價可不小喔。敢碰我半根寒毛的人,往往都不得什麼好下場。」
「怎麼?我打了妳就會五雷轟頂,或遭五馬分屍不成?小小的戲子,膽敢這麼囂張,看我怎麼教訓妳!」
「喝」地手掌落下,寶坊反射地一縮,但預期中的火辣疼痛並沒有發生,那被喚為九座主的男人手腕上卻多了一條鞭子,硬生生地拉住了他。
「九座,你忘記本門規矩,不得對老弱婦孺動手嗎?」
「少門主!」
寶坊暗吹了一聲口哨,好俐落的鞭子技法,竟能把一條沒生命的東西使得像是活生生的長蛇般,隔著丈外的距離制住對方。
話說回來,這個叫什麼少門主的傢伙幹麼把自己藏在一道簾子後面?越是不想讓人看,寶坊就越好奇,天下有人長得如此見不得人嗎?也對,會趁半夜強搶良家婦女的人,的確算不上什麼好東西。
「抱歉,少門主。老夫一時氣急攻心,都怪這死丫頭不識好歹,一直說些讓人憤怒的話。但少門主教訓的是,老夫確實失態了。」
「再怎麼說都是我們將人家捉來的,即使是捉錯了,也該待之以禮,才是奉客之道。」簾後男子一板一眼的口吻,夾著恩威並施的魄力。「還不快替客人鬆綁。」
「是。」
三、兩下,寶坊重獲自由,第一件事立刻二話不說,上前小踹一下九座主的腳說:「你這臭脾氣的老山羊,快跟我道歉!」
「什麼?妳這娘們——」聞言氣得吹鬍子瞪眼的九座主,咆哮地叫。
「本來就是,要不是你們捉錯人,我就不會手痛腳酸成這樣了。」寶坊反手插腰指著他們的鼻子說。「道歉,要不我馬上到官府去告你們!」
「妳——」
其實寶坊並非膽大包天,只是她看穿了有「少門主」這個後盾在,她的安全已經無慮,這才狐假虎威地耍耍威風。畢竟胸口中這股悶氣要不發散一下,回頭又要輪到別人倒霉了。
「是我們不好,這位姑娘。」簾後男子又開口說。「牽連到妳真是萬分抱歉。
請相信我們並非有惡意才將妳帶到這地方來,等會兒我會派手下護送妳回客棧。只是有件事想請妳幫個忙……」
「我拒絕。」寶坊想也不想地就說。
簾後靜默了片刻。「無論如何都不能請妳幫個忙嗎?」
「少門主,跟這種蠻橫無理的刁丫頭根本沒什麼好談的!」九座主立刻在旁邊嚷嚷著說。「讓我拔了她的舌頭、封住她的嘴,就不怕她到外頭去亂講話了。」
寶坊瞪圓了眼,這可不妙。
可惡的臭山羊,心眼比她想得還要毒辣。但簾後的人並沒有再開口,該不會真的在考慮這混帳的提議吧?早知道她就別那麼魯莽,一口回絕他的請托。不論他自己做什麼,都勝過被割了舌頭。
啊,於子蛟常常教訓她,說話要三思,行動前要先判斷情勢,就是擔心她的舌頭哪一天會為她招來這種禍端吧?這些「忠告」她早聽得耳朵都爛了,偏偏就是學不來。
臭餃子,現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人又在哪裡啊!還不快像過去一樣,在我還沒有完蛋前,快點來救我!
「啊!」、「噢!」、「哇啊!」地,外頭傳來陣陣騷動,就連身在屋內的眾人也都聽得一清二楚,老山羊臉色不悅地叫著:「外面是怎麼回事,突然吵成那個樣子?你們幾個,快去看一下。」
「是!」
被派出去的人轉眼間又回來了,只是他們並非自己用雙腿走回來,而是被人狠狠地摔了進來,幾具胖瘦不同的軀體橫越過屋子,跌破了整扇木門,撞出了一個大洞,而在煙霧瀰漫中揚長走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方才寶坊痛罵在心的「臭餃子」——於子蛟。
「我家小姐似乎在這兒叨擾各位了,於某是前來接人的。迫於時間不多,手法強硬了些,還請你們不要見怪。」拍拍袖子、撢撢塵埃,於子蛟黑眸綻放著駭人森光,梭巡著屋內,終於見到了她。
「寶坊,妳沒事吧?」
「臭餃子!」來得好!她第一次打從心底感激他來得如此迅速,並且小小地反省了一下過去總是嫌他囉唆管東管西的態度,不愧是她的萬能餃子,這些小癟三馬上就被解決了!太好了。
「子蛟,嗚哇——」
亟欲飛奔到子蛟懷裡的寶坊,一個沒留神,腳上便被簾後男子的鞭子所纏住,「砰」地整個人往後掉了一個大香「跤」,非常不雅觀地攤在地上。
「痛死了!這鞭子是幹什麼的啊!哇——」她邊罵,一邊還被往後拉,簾後男子分明把她當成死魚拖上岸嘛!「子蛟,快點救我啊!」
不必說,於子蛟也已經動身,他扔下被他解決的傢伙,走沒兩步又被攔下。
「吃我一記破日神斧!」
閃過那凌厲的攻勢,子蛟警覺地矮下身,只見對方手腳反應極怏,已經回砍過來,他只好再躲。而就在他被拖延的這兩三下中,寶坊已經被拖到簾子裡面,同時還發出一聲吃驚的大叫。「啊!」
寶坊?!子蛟一分神,脖子便穩穩地被敵人的斧頭給架住了。
留守在客棧裡的每個人都焦急地看著窗外,只見深夜的星月之光逐漸稀薄,漸漸地被魚肚白的天色所取代。
「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有半分消息。莫非於公子沒辦法追到那群賊子,寶兒有了萬一……」珠櫻是睡到一半被叫醒的,知道寶坊被帶走,她也陪著等消息。
「別說這種喪氣話,我們得相信於公子。」阿金拍拍她的肩膀說。「天快亮了,我去換壺茶,大家也都洗洗臉,振作一下精神。」
「讓我去吧。」始終一語不發的銀雪起身,搶先捧起茶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