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波……」一聲綿延數米的呼喊終於讓林雲波知道這個後福「厚」在哪裡,厚肥的身軀在眼前一閃,頓時連帶口腔、胸腔中的空氣全被擠壓住了。
「榮姐!」在排除萬難後,林雲波終於在她厚重的胳膊彎中發出了這兩個字。
榮大肥姐手一鬆,林雲波便逃離開三丈,撫著胸口不停地喘著粗氣。這就是她的搭檔,形如鐵塔,聲如洪鐘。
「雲波呀!」看著她如蒲扇般巨大的手掌向自己的肩頭揮來,林雲波立馬來了個腳底抹油,幸好自己還可以在靈活性上討回點本,否則真不知會被她無意識的欺侮多久。
「哎呦!你死……」剛想張口痛罵瞎眼撞上的人,卻一把摀住自己不安的小嘴,要知第一,是自己主動撞上的,第二,來者不好惹。她林雲波最近肯定犯上了哪個霉運,要不怎可能禍事連連。
「你沒死!」任死人也可以看出此話中憤怨重重:「跟我進來!」毫無迴旋的餘地。
林雲波緩緩回首,發著求救的信息。「刷」!與此同時,所有的人便都辛勤地埋首於原來的工作中,對週遭的一切似乎不曾聽聞過,只有——榮姐仍站在原地望著她。
終於肯有人用實際行動來向「人情如紙薄」的謬誤發起總攻了,卻見榮大小姐一臉肅穆,緩緩抬起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手作刀狀橫切過項間,畫外音:你沒治了,引頸自裁吧!然後靈敏如狡兔般晃過數張桌椅不見了。
林雲波苦笑一聲,昂首步入總編辦公室,天知道!那老男人該用什麼法子來折騰她林雲波。
「坐。」態度還算和藹可親,也許是她自己太多慮了,畢竟一條人命要比報紙開天窗來得重要……
「砰!」被狠狠摔在辦公室桌上的茶杯很準確的飛濺了林雲波一身碎珠軟玉,也毫不客氣的把她穩如泰山的坐姿驚得天崩地裂。
「你還好意思坐!你的職業道德哪裡去了,你的獻身精神哪裡去了,你的身為本社員工的責任感哪去了……」
「你知道嗎,當我手捧著今晨的報紙我內心的感受嗎?我多為我手下這些盡職的員工們驕傲,為縫補這個天窗,我們齊心合力,排除萬難,而你!你在什麼地方!」
林雲波正在椅子上坐著,只不過已將自己的身軀蜷縮到最小的範圍的,以免再來個飛花碎玉,小雨浙瀝,口水可比不得茶水!
面前的頭兒頂著一圈因過分激動而放光的腦袋,手指搖晃在她鼻尖,操著變調的男高音,數落著林雲波的種種罪行。
「我告訴你,大小姐,你當時在警局!開天窗就算了,你難道還要找一條花邊新聞來慪我嗎?林雲波,我……」說到氣急處,他小手一揮,霍然轉身,也許在強壓著那塞在胸口的話:「林雲波,從明天起你可以休息了。」
林雲波也是這樣想的,老總,講這很困難嗎?要不我代勞如何。林雲波挪了挪身子,準備開口了。
「雲波。」一眨眼剛才那個氣勢千鈞、一副非「炒」不可的雄心壯志樣兒沒影了?面前翩然立著的是一敦厚老者,一臉慈眉善目,她心想,是我一夜受驚耶,難不成他也因此有了毛病!
「雲波,不是我說你,也實在是你失職,要不,我們來個將功補過如何?」還沒等林雲波吐出半個「不」字,一疊厚重的文件早已神不知、鬼不覺的悄然入手了,原來,這一開始就是個騙局!林雲波呀,你是剛出來混呀,還是沒斷奶!這個圈套你也睜著眼睛往下踩?以前你不是挺精明的嗎?何時讓這老鬼奸計得逞過?看來你真該回家休養——閉門思過了。都怨那場該死的颱風!還有……
「怎麼樣?雲波。」老頭只差沒撫掌大笑了,今晚他準會做個黃金夢,最好給金條壓死,否則誰也擔保不了,明天?後天?她林雲波會用什麼法子殺了他,或者乾脆一拳打在他賊笑不已的老臉上,讓它和他禿了毛的頭頂一樣光彩可人!
「雲波,別這樣。我很明白你的心情,我知道你做事的原則,可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誰教你是同行中的首席,人家親點你做這篇專訪,是很給面子了!」
「是嗎?」林雲波斜瞄著他頭上因興奮而不自覺豎起的三根頭毛,也許拔光了會更有風度的。
「這個佳業的李老闆可是大有來頭……喂,你別走!」
林雲波實在想去洗洗自己的耳朵,不過不是為了回來恭聽,而是根本將所聽到的全部沖走,以免髒了自己的耳膜。
幾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什麼佳業的老闆,什麼大有來頭!說出來不知要笑死多少人,氣死多少人。李坤一個十足的奸商,十足的商界敗類!林雲波向來是不給這類人留什麼面子的。當年他靠黑道起家後轉入正道,天知道,金盆洗手有沒有把他那雙黑手給洗乾淨,商戰中從不講仁義道德,手段極其卑劣,害得多少人傾家蕩產,妻離子散,這樣的人沒進去坐兩天班房已是奇跡了,還敢在這兒標榜自己是什麼傑出商業鉅子,商場奇才,而且還要拉她這社會版王牌記者來哄嚇詐騙,她林雲波可沒這閒功夫幹這等無聊的事情。
「雲波,沒什麼事吧!」身旁巨大的身影早已無聲告之何人駕到,林雲波懶得昂頭視之,順手將手中的文件全丟給了她:「沒什麼事。」
「喂,你去哪兒?」可憐的榮姐一邊艱難的忙著撿散落於地的文件,一邊不無關心地問林雲波的去向。
「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好一派瀟灑自如,捨林雲波誰敢自居!
該幹的是什麼呢?此刻已臨近中午時分,林雲波漫步街頭,不是觀風賞景,而是十足的工作狂!
她一手捧著疊新採訪的資料,一手拿著塊三明治大口地咀嚼著,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密密麻麻的筆記,時不時還用嘴去艱難的翻動著,這副尊容早已引起了百分之百的回頭率。唯一人例外,原因很簡單,他一直跟在她身後。有超越她的打算,卻沒有這樣行動的勇氣。也虧得他身經百戰,八面威風的過過數年,恐怕今後歷史要重寫了。
邵誠便是這樣的一個男人,所以他只有跟在她身後。
以她這樣的走姿,即便一個瞎子都可以看到的坑,她也會不猶豫地一腳踩將下去,然後繼續端坐坑底研究她的調查資料,吃著她和著泥土芬芳的午飯,原來記者的生活比警察更辛苦嗎?
可惜林雲波並不是瞎子,她甚至精明得足以使任何優秀警員為之失色。在邵誠瞎擔心的當兒,林雲波已準確的測定了他的方位,如果是旁人可能會倖免於難,可他——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大概剛剛好可以形容林雲波此刻的心情。
在邵誠接近她估計的近身點時,猝然不防猛地轉過身去,她可不是要和他同歸於盡,那未免太可怕了吧!她要做的很簡單,只是將咬了一半的三明治的開口處對準他胸口雪白的襯衣,而且在碰到他時又不失時機的狠蹭幾下,再故作慌張的掏出不知已沾上多少油漬的小手絹為他細緻的擦拭一番。
一切都異常順利,林雲波在邵誠一片感激的目光下,懷著即將要噴發出來的狂笑打量著自己的名作——原來抽像畫是這樣誕生的,只是可惜了這塊畫布以及背後的「畫架」。自己的畫技實在有待提高,所以牛刀初試不能抱太大希望,以後一定給他來幅大的,那樣可能比較可觀一點。
「實在對不起!我……」天!簡直要忍受不了了,古代真有笑刑嗎?就是那種可以讓人笑死的刑法,林雲波總算相信了,為了使自己不會得意忘形而樂極生悲步了古人的後塵,林雲波決定要努力的克制住,一方面也是為了眼前的這只呆頭鵝!面對眼前的一臉白癡相,林雲波倒寧可他是張牙舞爪,連譏帶諷的,最起碼那樣可以激起她報復後小小的快感,而此時……興趣索然。
林雲波轉過身打算繼續進行自己百分之百回頭率的走姿,只不過三明治早已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可後面偏有只呆鵝在聒噪個不停:「林……林小姐!」
「有事嗎?」林雲波不得不轉身來先打發了他再說。
「我……」邵誠伸手搔著後腦勺!不知如何開口才可以表達明白自己的心裡話,畢竟眼前是位眾人皆知的大記者。
天!地!現在的男人都是這樣子的嗎?輕視?傲氣?不馴?甚至霸道?都哪裡了?丟在遠古?或者乾脆郵寄到下世紀?歐遠航是典型的大家閨男,乖得除了生病什麼都順手拈來。整日髮梢不亂,裝束齊整,而面前的這個更離譜,前幾日,酷得不可一世,而今連說句完整的話都沒有力氣?如果不是林雲波如此慨歎萬千,以她的敏銳應該可以感到一隻手正伸入她的皮包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