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誠的喜悅很快被一股無形的寒氣逼得冰涼,他的面上又重新佈滿冰雪:「我不能恩將仇報。」每個字咬得斬釘截鐵。
「喂,看我漂不漂亮!」遠處清脆的叫喊聲打破了兩人間再度生硬的氣氛,邵誠真懷疑這是不是林雲波故意的。
朝陽下,林雲波由遠處奔了過來,頂著一圈不知有多少種雜草糾結而成的草環,一臉的興奮,不多時便輕喘著氣站在於兩人的面前。
他默默地伸出手,理了理她散亂的鬢角。
「給你的。」林雲波像個孩子似的由身後變出另一個讓人忍俊不住的草環,扣向他頭頂。
邵誠幾乎看得雙眼發直,他順從地低下了頭,甚至有點像嬌慣的七、八歲的孩子,微笑著……
「我要走了。」
「我等你。」林雲波甜笑著臉目送他遠去,他頭頂上戴著圓圓的草環在陽光下漸漸只剩下翠綠的一小點。他又像一陣風似的走了,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沒有人知道。
林雲波知道,他想她的時候自然會出現在她面前,他們都不是塵緣中的男女,他們的緣是風,風中的情緣聚散無定,但卻有它最獨特的撼人美麗,他和她,兩個不同世界的奇怪的人都是被它所牽制,在夾縫中敘述彼此的情緣,一直到生命蒼老,死去。
所以當邵誠以不理解的眼神詢問過來時,得到的是一生中一個女人最美的微笑。
「你為什麼不問他?」
「問什麼?」
「那個醉酒的女人和他以前的女朋友?」邵誠還是找了個問題,他不相信林雲波,這個感情熾烈的女人,會不在乎?
林雲波轉過臉去,以背對著他:「我想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看不清她面上有什麼神色,只是她的聲音中有強烈的自信和堅硬:「走吧!如果你不想死的話,跟我去醫院!有我這個人證,別人不會說你是帶有『無名槍傷』的。」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邵誠苦笑,「無名槍傷」!如果不是當初那一場誤會,也許現在自己就不會如此失望的,不由得回過頭,看向剛才他遠去的地方,你何德何能擁有這一份能燃天熾地的赤情,但你會失手打碎它的,不管如何,不管你是什麼樣的殺手,你終究還是難以逃脫法網,我一定會親手抓住你!一定!
很奇怪這個念頭依舊強烈如初,只是少了那份血腥?nbsp;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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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終於可以煙消雲散了,所有人似乎又都回歸了自己原來平淡的生活,可每個人都知道,已經是改變了很多。
林雲波一貫的生活中不再只會有風的清朗,歡愉,她知道風有強有弱,只有自己能抵禦得住變化無常的狂風驟雨,才能擁有美好,林雲波從他一轉身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
邵誠終於住進了醫院,只能用「活該!」兩個字來形容林雲波此刻略帶點幸災樂禍的心情。
原來邵誠逃離醫院,一頭栽進什麼調查中,虧得林雲波盡責盡忠,把他從警局的角落裡挖了出來,結果傷口化膿、感染,最終在林雲波的柳眉倒豎下才住進醫院觀察,形只影單,好不淒慘,只累得林雲波兩、三天便要去趟醫院,忍著刺鼻的酒精藥水味,與他聊慰一番。湯湯水水是沒有的,兩人通常是對面大嚼即食麵,談笑風生的令院方差點沒把林雲波踢出去,但畢竟人家是「想救他命」的人,這點委屈她還可以忍受。
醫院的樓道是挺寬的,可對於「仇人」來說,可能是窄了許多。林雲波又遇上那個奇怪的李晶晶,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歐遠航差點沒把她完全藏在了身後,一臉的驚恐,生怕林雲波猛地跳過來咬死這個看起來很「弱小」的女人。
林雲波斜靠上欄杆,探索、研究的眼神讓面前的這兩個人無處藏身。雙方足足靜止了有三分鐘之久。林雲波才緩緩走了過來,打算從他們身旁走過,既然別人沒有傾談的心思又何必打擾呢?人也真奇怪,以前趕都趕不走,現在反而可惜起來,這是否也是她林雲波做人的一種失敗?
「林……」歐遠航小聲地開了口,林雲波還是停在了他們身邊,是什麼使他們疏遠了?以前他從不叫她的姓。
「她也住進了醫院,有空去看看吧!」說完歐遠航竟然帶著那個自始至終低頭三分的李晶晶快速地下樓去了。
她?誰?
林雲波知道,是那個被自己燒燬新房依舊無怨無悔的軟弱女人,時間真的叫人遺忘了很多不該忘的事實,她不需要見一個已經整整十年未曾謀面的陌生人,不需要。
「你的臉色挺差,是不是不情願來這裡受罪?」邵誠半開玩笑,半關心地迎面丟來一句話。這個女人看起來有什麼心事。
「是啊。」林雲波把一袋水果迎面擲了過去,惹得邵誠喊救命。
「是誰惹我們大小姐生氣了?」抱著紅蘋果,一身雪白的邵誠看起來滑稽可愛。
林雲波微笑著坐在了床對面的沙發上:「是歐遠航。」
「那我一定把他拿來切呀,煮呀,燒呀,咬呀……」邵誠拋開滿懷的圓東西不停的用手做著各種動作,希望可以驅散林雲波美容後面的不開心。
誰知林雲波緩緩地換上了一臉的生硬。「你是不是在暗示我這個女人不稱職?」
「不!不!」邵誠慌忙收起笑臉:「我只是希望逗你開心,其實遠航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
「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
一句話逼得邵誠兩隻眼睛四下亂轉起來,真希望可以有人從天而降解除這場危機,自己怎麼能在這麼精明的女人面前露出破綻。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忽然她又開口了,真讓他無地自容,每回交鋒,主動權都在她的手上,不過好歹她沒有追問前一個問題,否則他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話一出口,他整個臉就開始發熱。
林雲波笑道:「你和我真的很像!」林雲波今天的話總是沒頭沒腦的,她站起身來一拍手:「好了,我走了!」
「這……麼快!」
「不願吃即食麵了,可不可以,我的朋友。」話還沒說完,人早到了門外。
雖然這個女人心早有所屬,但邵誠總還存有一點希望,畢竟她口中的風中情緣,隨時隨地會隨風而飄,那時她怎麼辦?這希望必是火種,自己可以再引發她如潮般的熱情嗎?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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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很深了,今晚林雲波睡得很早,不是她疲憊不堪,而是許許多多的問題等待她去解決……
午夜鐘響,他坐在了她的床邊,看著她熟睡的臉龐,種種回憶湧上心頭;也不過是幾個月前的某一日、某一時,一場風雨來臨,把她從遙遠的時空帶到他面前。還記得她在風中張牙舞爪的想抓住什麼,還記得她在風中的一聲輕笑,更記得那個黎明醒來時發現自己孤獨地面對傷痛,那種感覺對他這種人是一生中最動人的時刻。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風,但她又何嘗不是一陣風,狂烈的吸引著所有的人,但她仍然很脆弱,沒有足夠的能力去適應那種環境,她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但自己能義無反顧地退出嗎?回去只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確保她的安全,但有人說得對,一個殺手不應該有任何弱點,何況自己的弱點對自己來說,重過於生命。
有冷汗順著林雲波額頭流下,她面容痛苦地尖叫出聲,慌忙坐起,這種生活就像是噩夢一樣。
「風!」一聲輕呼,林雲波投進了他寬闊的懷抱,深埋起自己,此刻只想抱緊他,死亡也休想把他們分開,她可以不怕生死,不懼傷疼,但唯一的是要他活著,為什麼總覺得他隨時都會離開她,風中的情緣如此美麗,也脆弱得讓人心碎。
她的淚水如此熾熱,叫人難以承受,回去!回到你自己的生活中,哪怕情緣只剩記憶,但只要活著依舊是永恆的。他猛地推開她,快步走向窗口,清涼的晚風徐徐而來,卻怎麼也帶不走心中的刺痛。兩人靜靜的等待著對方。
「離開我。」他的嗓音有些許的嘶啞。
「離開?」林雲波緩緩的機械的重複著。
「對!離開。」他堅定的,生硬的想用這兩個字驅走這個女人所有的感情,毀滅自己內心重生的情感。
「為什麼?」
「真傻!」他輕歎著,轉過身來:「跟著我追逐這場情緣只有死路一條。」黑暗中他的兩隻眼睛象浸滿了淚水一樣的明澈、撼人。
「我不信。」林雲波心頭一片麻木。
他緊閉了一下雙眼,似乎在強忍著什麼:「我們的世界不同,再說我不能有弱點,每一個都是致命的。」他說得很殘忍,卻是最真實的。
林雲波不懂,有情有緣的人為什麼不可以在一起,難道是因為風的無影無蹤,飄忽不定,既然有情有緣,為什麼又是風!這一生都是如此,林雲波呀!林雲波,你這個瘋狂的女人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