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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裘琍

  他看清楚那個人,薛成超。

  薛成超,如果嚴森記憶不錯的話,會感覺到他變好多,他變得很瘦,很憔悴,兩眼  無神,徒俱一身空殼。

  現在他像野獸一樣朝嚴森張開利爪。

  「終於等到你了,你把我害得好慘。」

  嚴森轉動領帶,拍拍身上被弄皺的紋路,他並不想跟他作戰。

  但這樣子在薛成超的眼裡卻是最大的侮辱,他認為嚴森以勝利者的驕傲來羞辱他…  …於是他握緊拳頭卯足了勁,正對那張漂亮的臉衝上去。

  嚴森臉上正中一拳。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反彈後退,反而仍舊站得直挺挺。

  他沒有反抗……論身材,嚴森比薛成超高大許多,而且這段時間已把薛成超折騰得  不像人樣,挨打的人應該不是他才是,但嚴森卻一點戰鬥力都沒有。

  「難道你連跟我打一架都不肯!」薛成超近似哭叫地說。

  嚴森抹去嘴角上的鮮血,再用手帕擦去。

  「我沒有心情……」

  按著嚴森肚子又中了一拳,當他彎下腰時,左面又挨了一拳,這次他整個人摔了下  去。

  「連打架也要看你的心情好壞?你實在太可惡了!」

  嚴森撐著身子,在地上冷靜看他。

  「或者你想再受一次挫折?你根本打不贏我。」

  他的自信激怒了他,薛成超再次撲上去,他夾住嚴森像瘋子一樣亂拳揮舞。

  而嚴森始終不還手,一直保持挨打的局面,直到薛成超打不下去了,他已面目全非  。

  「為什麼,為什麼……」薛成超哭叫著,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向驕傲的他寧為懦夫。

  躺在地上的人艱難地嚥下口水,他的視線被血水弄糊了。

  「把你贏的過去打掉,現在我和你在起點上平等。」

  「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說……」嚴森緊閉一下眼,企圖擠掉筋骨斷裂的疼痛。

  現在他說每一個字部是痛苦不堪的,皮肉之痛,心靈之痛,只有這些數不盡的痛苦  才能消減他已瘦弱不堪的自信。

  「如果打我能讓你忘掉對賀之雲的恨意,你盡量打吧。」

  嚴森的話如閃電一樣劃破天際。

  他不相信嚴森會說出這種話,死到臨頭居然還惦記著之雲,他應該是個唯利是圖的  狡詐商人才是啊……「你故意這麼說的,對不對……」

  嚴森非常艱難的笑了。

  「如果我說我高興被打,你會信嗎?但總要被打一次才會相信自己能做到多少……  ,抱歉,這是我對自己說的話,我想知道有沒有比心痛更痛的感覺。」

  「你根本就是瘋子!」

  嚴森收起笑容。

  「你也是瘋子,控制不了感情的人都是瘋子。你在追求夢想,我同樣也是,我們都  在用最好的武器展開攻勢,因為你不是我,當然就沒有我用的武器,而我不是你,更不  知道你下一步棋要怎麼走,但若追求不到夢想,我們愛的苦都一樣。」

  「你別跟我說大道理,我聽不懂……」

  「你懂的,你一直就懂的,只是欺騙自己不願放棄。」

  「我沒有……」

  「賀之雲不愛你,她從來就沒有愛過你!」

  薛成超被擊倒了,軟軟地癱瘓下來。

  嚴森舔著發乾的嘴唇,黑夜裡的星星聯成一幅畫,晝裡有個美麗的女人,她是男人  們的希望。

  像童話,笑話,現實社會不可能發生的故事,嚴森以前都是這麼認為,所謂的愛情  故事不過是文藝小說家詐財的道具,然而卻殘酷地在他身上驗證。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黑夜中傳著薛成超的低泣。

  他想到自己寫的歌,為你癡狂……一點也沒錯,他確實為賀之雲既癡又狂,兇猛的  愛情似潮水淹沒了他全世界,從今而後,歡喜悲愁全繫在她一個人身上。

  「我不知道。」

  他對著星星說,可惜它們只會發光,不會說話。

  過了很久,薛成超走了。

  過了很久,嚴森才慢慢爬起來。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能順利把車子開到小木屋。

  屋內燈火未滅,依稀可見她溫柔的身影穿梭其中,就算再大的痛苦嚴森也都早已忘  掉,此刻的他只想見到她,迫切地想待在她身邊,也許只為換得一聲歎息,也許想獲得  暫時解脫,他不管了。

  第九章

  賀之雲在屋子裡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當她想站起來時雙腳已麻痺。

  當她想眨動眼睛,淚水已該……她想笑,口唇僵硬令她張不了口,她想做一些什麼  ,腦中卻呈現空白,於是她只有停止所有力氣,只讓自己沉淪於漆黑夜裡。

  其實還有一盞燈,昏黃燈光下照出蠟像一般的她。

  她看不到亮光,賀之雲心中的亮光,隨著即將發生的事逐漸熄滅了。

  等他回來,她要做的事……地想了很多,很複雜,其實只有一個字,她要嚴森死心  。

  難怪賀之雲想笑了,最怕死的人居然要別人先死給她看,太殘酷了。

  不曾拿刀的人居然想置人於死地,太異想天開了。

  所以死亡也可變成一種超然解脫,為重生奮力掙蛹而出,一點都不可怕,反而解救  了被困的靈魂。

  她安心許多了。

  接下來,她必須謹慎選擇殺害他人的武器。

  她想了很多,很複雜,其實還是很簡單,讓愛變成恨就行了。

  這可以說是賀之雲最擅長的事,讓曾愛過她的人變成恨她……地想起父親,彷彿已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她也很久很久不再想起了。

  以為已經逃過的劫數,沒想到許多年以後再次重複,是否嚴森也會同她當時的情形  一樣,被一雙殘酷的手搖醒,被一雙殘酷的手帶到冤死橋上,將被一雙殘酷的手推入無  底的地獄裡……但是她活過來了,不是嗎?

  死的人不是賀之雲,而是想殺死她的父親……同樣邏輯告訴她,死的人不會是嚴森  ,而是她!他會活得比任何人都更好,更健康,從此災難不再跟隨他。

  突然之間,賀之雲不再害怕死亡了,宛如經過許多事之後她豁然開朗了,如果跟失  去他的痛苦比起來,她情願選擇死去!

  就是了,她終於知道了,以前為什麼對死亡如此恐懼,原來冥冥中她在等待,必須  活著才能等待,等待與嚴森相遇……是的,她一直在等待,等待嚴森出現,給她一個燃  燒的生命。

  夠了……人的一生中,幾個人能真正擁有一次猛烈的燃燒,死不足惜。

  人的一生中,幾個人能真正成為浴火鳳凰,死不為憾。

  她的一生多災多難,原來就是等待他的出現,等待一次燦爛的燃燒!

  夠了。

  她還想怎樣,還要怎樣,童話終究只是個故事,公主不一定能給王子一個幸褔美滿  的結局,等待嚴森與賀之雲的故事結束之後,曉如的故事才要開始。

  她明白了,從來都是嚴森為她奉獻,現在該由她為他付出了,她要給他另一個完美  的故事,現實中的王子公主一樣會有個快樂結局。

  只消她說些狠話。

  一點打擊,一些反抗,只要再裝回下三濫妓女的樣子,他就會離她遠去。

  為什麼不是她先行離去呢?

  只要她消失不見,突然間就從宇宙中消失不見,不是一樣能達到同樣效果嗎?為什  麼賀之雲還要繞一圈走回原處?

  因為她想見他最後一面。

  她抵抗不了的人性弱點,她迫切希望再見他最後一面。

  當成贖罪的最後機會,然後緊緊把他鎖在記憶裡。

  夜深了……埋伏者悄悄展開撲殺行動。

  輕聲的,她聽到一陣煞車聲,很久,她聽見更輕微的腳步聲,然後很久的靜默,久  得令她產生懷疑……莫非他意識到危機,否則為何如此慎重?

  他似乎在考慮,考慮著如何啟開這扇大門……事情還未發生,他不可能預期到結果  的,不可能……按著,大門緩緩被拉開,她還在思索著如何面對他時,他卻像個傷兵似  地跌了進來。

  她完全無法預料的變化,一時之間忘了深思熟慮的思考過程,只是看著鼻青臉腫的  男人。

  他用手帕摀住鼻子,恐怕污血弄髒了白色地毯般,他在門邊站了很久。

  「放心,跟拳王阿里打一架而已。」他笑得真難看,笑容牽動臉皮,每一處都痛得  要人命。

  她像被點了穴道,愣一下後馬上清醒,然後不顧一切奔向他。

  「你在流血……」

  「比起剛才好多了,可惜你錯過我嚴森無比神勇的精采片段,比任何一出警匪槍戰  片還精采……」說著他叫一下,原來說得太高興,鼻血又冒出來。

  他急忙拉他坐下,不敢相信他傷得這麼重還笑得出來。

  她慌亂找到急救箱,慌亂地幫他擦藥,慌亂得不小心把酒精當作紅藥水,害他痛叫  一聲。

  不過他很高興,她為他慌亂了。

  「你不能當護士,不然病人很可憐。」

  她用紗布蓋住他的眼睛,暫時不想讓他復明。

  「誰打的?」

  「阿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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