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怎麼可以不經過監護人的允許,就擅自和陌生男子出遊!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理由,能替自己的無名氣憤辯護。
而且……,又是在她上班時間!他看表後想。
他的手緊緊交握,無法忍受她用邪惡的手段取得他的職位後,又不能專心於自己的崗位上!因為教職是一份神聖的使命,如果她不能改變個性,最少也要假裝道貌岸然的師表樣,還得不時自我警惕好自為之,這樣就不致被人看輕。
但她不是趙子言,她並沒有這麼做,反而隨隨便便就搭上陌生男人的便車!
他怎知他是陌生男人?說不定他們已熟膩得可以叫出對方的小名了……就在他滿腦子運轉著各式的假設時,她已經一腳踏進門,把他嚇了一跳,慌張迅速地將魂魄收回。
她邊跑帶跳的來到他身旁,無視於他滿臉的愁容,不等他開口又轉身朝冰箱方向飛去。
「好餓……,哇!有生菜沙拉,這是我的食物。」
她伸手拿出一盤他為她準備的各式生菜(連挑帶撿、細洗慢切,足足花了他兩個小時的光陰),然後一腳踢上冰箱門,快步奔向餐桌,毫不客氣大口吃起來,連一句道謝都沒有。
看著她大嚼大咽的樣子,嚼的是他的等待,咽的是他的心血,他為自己氣惱。
什麼時候?在她下班的前十分鐘,他總是充滿期待地守在大門旁,並且已準備好滿冰箱的食物等她歸來?又曾幾何時,他已變成她的看門狗而不自覺?
而這些想法卻在她吃完啃干他的骨血後,終告瓦解。
他看見她滿足地靠在椅背上,而那頭又黑又柔又長的髮絲,垂吊椅腳有如一匹上好的黑絲絹布,他怕連西施所浣的紗也為之遜色了。還有她眼底的幾分慵懶,更讓古代風流雅士為之動容。當她那小小的腰肢迎風顫抖時,保證趙飛燕見了也要自歎弗如……又何況是小小的趙子言?
女人的美麗,天生就要瓦解男人的理智。
「你怎麼了?」
她見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他晃一下腦,丟去先前的冥想,然後一切的記憶又恢復了,他又記起那位陌生男子。
「妳沒去上課?」他先拐彎抹角試探。
什麼時候懂得用心機了?他安慰自己,面對的是天才瑪璃,當然要以天才趙子言的方式……「你怎麼知道我沒去?」她以反問回答她去了的事實。
「妳一向都是一個人回來。」他悶著氣說。
「一向?你怎麼知道我一向一個人回來?」她帶笑意說。
他臉紅至耳根,言下之意瑪璃是指責他在監視她嗎?
「好了!我看到一個男人送妳回來可以了吧!」他揉著眉心,顯然已經厭倦這種旁敲側擊的方式。
她歎口氣站起,漫步走回到客廳,再將自己理進沙發中。他不由得也尾隨而來,跟著也發現,在她面前,他變得經常不由得……沙發上的她,仍然套著那襲寬大的西服,黑黝黝地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通風,這幾乎是她每天的裝扮,愚蠢、奇異又笨重。他暗自失笑,剛才的美麗女人只不過是他窮極無聊的冥想,現在的她,是一個乳臭未乾又愛標新立異的小女孩。
「他是我的同事,學體育的。」
「難怪一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樣子。」
他酸溜溜的話未完,便想起她的同事豈不就等於他以前的同事?可是他從沒見過這一字號的同事。
「今天才就任的新老師,校長讓我帶他認識大家。」她回答他的疑慮。
他稍稍鬆了口氣,原來是任務在身,合情合理,可是他又想到……「怎麼會找妳?妳也是新就任的老師啊?」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看得他臉紅心跳,馬上思索自己是否又說了什麼愚蠢的話?
「你忘了我是計算機天才嗎?對儲存記憶我特別內行,所以校長將此介紹大任交給我。」
他喔了一聲,果真說了傻話。
他又不由得要佩服她了,想到他在這個學校服務七、八年,連有幾位老師都不知道,更何況是每位教職員的姓名呢?她果然是少有的天才。
看他心神不寧的樣子,就明白他在想什麼。
「放心,他只是送我回來,如此而已。」
「真的如此而已?」他著急的追問。
她朝他淡淡一笑,這一笑,在他看來是譏笑。
「算了,妳和誰出遊干我何事,我只不過盡我的監護權擔心妳的安危罷了。」他立刻補充說明,以免被她看出他心底的疑慮。
可是他看見她層角浮出的惡意微笑。
「你知道現在的你像什麼嗎?」
「像什麼?」他提高警覺。
「像個吃醋的丈夫。」她笑出來。
「丈夫?我還害怕一下子就變成祖父了。」他立刻糾正她的話。
她的笑容失去了,頹然地靠在椅背上。
接著該是他以慈父的樣子好好教訓她一番,原本他已準備好一大堆為人處世的大道理要責難,可是當他瞥見她眼底的失神時,又忘了該說些什麼……「你不高興,是因為你關心我嗎?」
「當然!」
她略見喜色。
「至少在這一年內!」他理直氣壯又補了一句。
她神情又黯淡下來,他不禁懷疑這句話又有何不對?看她瘦瘦弱弱的斜靠著,眼底有幾分落寞,他忽然心生愛憐。
「大衛不關心妳嗎?」
「他愛我……,父親的愛是很難用行動表示。」她無力的說。
他以為她的無力是來自於父愛的缺乏,於是他挺起胸膛向她走去,打算用父愛滋潤她。
「看得出妳今天受傷了,告訴我,誰欺侮妳?」他以父親的口吻問道。
果然,她歎氣,看來她受的委屈還不小,使趙子言的憐心又加深許多。
「瑪璃,沒關係,也許我沒妳的天才頭腦,但是力氣一定比妳大!」他說著又想到,這樣說法,好像他和那個無名男子無異,一樣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校長要升我為教務主任。」
這口氣雖然微弱似游絲,但震撼的力量則非同小可,只見趙子言嘴巴張得老大,驚愕得如同一個大傻瓜。
「這是我最不願意的,我已經厭倦別人對我的特殊待遇。」
趙子言的嘴還是張得老大,他真的不知道天才的威力能大到什麼地步……「還有,請你不要老是張著大嘴看我好嗎,好像我是個怪物。」她抿起嘴說。
趙子言猛然閉上嘴,差點咬住舌頭。
「妳在氣我嗎?或者妳在氣世界上所有不是天才的小人物?為什麼妳如此得天獨厚?妳有錢、有才,妳年輕又漂亮,妳是個無所不能的天才,妳……,妳真的能要什麼有什麼嗎?」
「不能!」她用力地說。
「例如?」
「我不能左右你的思想。」
要不是僅有的那一點道德禮教在維持,他真要跳起來歇斯底里一番。
「妳還想左右我的思想?」取而代之的卻是他有氣無力的說話。
「趙子言,難道我的資質不配得到這樣的待遇?」
「什麼意思?」這會兒,他真的有點糊塗了。
她站起來,與他並立的她已經失去了神通廣大的能力,看來比他小了許多。
「我說過我只不過是對儲存記憶特別在行,而且我又努力……,趙子言,你知道我是多麼努力成為天才嗎?我犧牲了我的童年,我漠視所有成長歲月帶來的驚喜,甚至日日夜夜只有一線希望在支撐,就是成為一個天才,別人認定的天才!」
她目光如炬,那咄咄逼人的語氣令人費解,他渾然不自覺地倒退兩步。
「妳的意思……,妳不是自願成為天才?」
她吸了一口氣。
「我不是大家的天才,我只想當一個人的天才。」
「誰!」他警覺地開口。
她抬頭看著他,把他看進靈魂深處。
「你已經開始在意我的存在?」
這句話並沒有回答趙子言的問題,反而在他耳畔飄著……,他越來越不明白瑪璃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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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是你生命中的過客,而你卻是我永恆生命的開始……」
過客……
永恆……
他搖頭,全然不能理會她的話。
「妳簡直是……」忽然,她用手指堵住他的嘴。
「看著我。」她低聲說。
他停住一切動作,她的話充滿魔力,而他嘴上的纖細手指帶著電,把他的肌膚燒得嗤嗤作響,他覺得全身軟弱無力,整個人暈陶陶……她在微笑,那笑勾人魂魄,而她的玉指傳來令人癡迷的清香,他更暈得厲害,只能瞇著眼承受這番醉人的心悸。
「認識我嗎?」她微笑。
他再也無法移開他的視線。她唇邊的那抹笑,牽動他每一分每一寸的感覺,一震一蕩下終匯聚凝結成一股驚人的熱浪。
他無法回答她的問題,甚至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麼問什麼……,面前的她太燦爛了,緊緊吸引住他的視線。然後,她紅唇飄來的清香卻令他覺得頭昏,緊接著四肢也軟綿綿的提不起力氣,他不知是跌下來、或整個人軟下來的,反正他是無力地坐倒在沙發上,眼前的人影再度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