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張比個噤聲的手勢,週一慶猛力閉上嘴。
「若真是性變態或神經病還容易辦些,因為症狀隨時會再發生,並且有線可查,但若是一樁慘無人道的謀殺案,除非我們能掌握他的動機,否則我們只能坐以待斃。」
「而且你的誘餌行動已提高他的警覺性,下一次出手,絕不會在你、我想像的範圍內!」他接下她的話。
她臉沉下。她的出擊的確壞了整盤大局。
「不過……,我看見他了。」
「對,我們唯一的線索。」他高興起來。
「等於沒看見。」她掃興地說道,害週一慶猛閉起的大嘴差點骨折。
「他穿了一身黑,又帶上黑罩,我只能判定他是大個子。」
「大個子?你知道天底下的大個子有多少?」
「而且練過武術。」她告訴他。
他沉默,如果對方會點拳腳功夫,案子就更棘手了。他可以輕而易舉取人性命,而且快到令人防不勝防。
兩人無言相對,各自陷人苦思中。
忽然,週一慶換回原來嚴肅的面貌。
「鄭警官,現在我以長官的身份命令你,從今天起,不准你再干涉這件案子!」
「為什麼?」她大叫。
「因為,歹徒已看見你的面貌,只要你一出現,只會使他有所警覺而逃逸,而這件案子可能牽扯到變態心理學,所以警方已托付專家代為受理。最重要的一點,你是個女人,本身屬於高危險群,所以你不能接這件任務。還有你經常忘記的一點,我們是國際刑警隊,緝案對象是跨國的犯罪集團,不受理區域性的個案。」
變回長官身份的他,說話有條不紊,將平日猴急的性子收放得宜,令鄭似鋼一顆心直落入谷底。
到手的獵物,竟因她一時疏忽而飛了……
「專家是誰?我不相信憑我五年辦案經驗都解不開的謎,竟有專家可以接手。」她不屑極了。
「一個自稱大神探的瘋子。我只可以這麼說,不過他的確解開了不少懸疑案件。」
她笑得嘴酸。自稱大神探的瘋子?或許瘋子的痛需要瘋子才能醫。
第二章
鄭似鋼翻越第二個山頭時,已累得喘不過氣。
她的傷勢經過一個月的調養,只剩下一些難看的疤痕和淤青,其他則恢復如往常的樣子。
她後悔沒有聽從長官的話,她應該開部登山的吉普車上來,而不是把兩條腿累得舉不起來。雖然她自認體力、腳勁非一般人能比,不過她到底是人、不是鬼,是人,就得一步一步往上爬,是鬼,可以直接翻越兩個山頭。
坐在亂石間翻看地圖,她想,如果沒有走錯路,或者山林間生出另兩座山,她應該到了。
週一慶稱之的大神探,住在山林深處的某一角。
這位被數位老刑事組員豎起拇指稱奇的大神探,事實上,是個科學家。鄭似鋼不由得想起他的資料。
大神探的名字如他的人一樣奇怪,叫陸皓奇。
陸皓奇是個中美混血兒,不過從照片看來,他像中國的母親比較多。
在陸皓奇少年時,曾以一篇「腦細胞思考電放量」轟動科學界,他所持腦部可以充電的理論,乃將自生物體內蘊藏的生命動能,灌注於無生命的有機物體,所形成的腦細胞再生,可以使石頭跳舞、骷髏說話,甚至死人都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這種少年恐怖言論立刻引起科學界的反彈,認為他有意破壞大自然運行的道理,於是將他驅逐科學之外,並稱他為「瘋子皓奇」。
瘋子皓奇繼續他的研究,可惜無人支持他的論調,由於實驗耗資頗大,他只好自掏腰包兼做生意,而他最大的客戶,竟是來自世界各地的警察單位。
所謂:心病需要心藥醫,大體會犯案的人多為精神異變者,而瘋子犯案的心理過程,只有瘋子最瞭解,所以皓奇先生從一個落魄的科學家變成聞名世界的超級大神探。
根據他「犯罪腦細胞思考程序」原理,不但使多位道行高深的罪犯伏首稱臣,更令警界人士嘖嘖稱奇。瘋子皓奇總有一百個怪想法,而一百個怪中偏有一怪說中犯罪者的作案手法,迫使各式神奇難解的怪案在他「犯罪腦細胞思考程序」下,皆能迎刃而解。
鄭似鋼邊看資料邊搖頭,她最不苟同以理論征服罪犯的手法,認為那不過是拿小聰明騙人的把戲,真正的罪犯心理過程,但憑辦案的經驗才能逐一擊破罪犯的掩飾工夫。
當看到資料上列舉陸皓奇曾破過的案件,鄭似鋼不得不暗自心服。
其中有一件離奇的分屍案件,涉嫌者有六人,總警方多次調查,皆不能肯定哪一人所為,最後只好請來陸皓奇。
而陸皓奇居然用與罪犯者的五句對談,偵破懸壓已久的案件。
以下是陸皓奇大神探與罪犯的對答。
陸皓奇:那具屍體身體焦黑、面目全非的破爛物,是人吧?
兇手:是人。
陸皓奇:據目擊者供稱,出事的前一晚,你們碰遏面。是你找他,還是他找你?
兇手:是他找我。
陸皓奇:你殺了他。
兇手:我沒有!
陸皓奇:有人看見你殺了他。
兇手:我沒有殺。
陸皓奇:你確定沒有殺人?肯定回答我是或不是!
兇手:是的。
陸皓奇用相同的話問了六名嫌犯,既而肯定兇手是以上做回答的人。
他所持的理論令許多人匪夷所思,卻真實的抓到了兇手。
他解釋,真正的兇手,在每句回答的話裡,比其他五人多了一個字,因此陸皓奇把這個字彙集成一句話:「人──是──我──殺──的」,因而證實兇嫌是誰。
以五位嫌犯與真正嫌犯的回答作一比較:
陸皓奇:那具屍體身體焦黑、面目全非的破爛物,是人吧?
五名嫌犯、「兇手」:是「人」。
陸皓奇:據目擊者供稱,出事的前一晚,你們碰過面。是你找他,還是他找你?
五名嫌犯、「兇手」:「是」他找我。
陸皓寺:你殺了他。
五名嫌犯、「兇手」:「我」沒有!
陸皓奇:有人看見你殺了他。
五名嫌犯、「兇手」:我沒有「殺」。
陸皓奇:你確定沒有殺人?肯定回答我是或不是!
五名嫌犯、「兇手」:是「的」。
當他問第一個問題,「是人吧?」時,有五人不約而同只回答一個「是」。兇手卻回答「是人」,比其他五人多出一個「人」。事實上對陸皓有的問題,嫌犯只要回答一個「是」就行了。
第二個問題,五人直覺回答「他我我」,只有兇手多加個「是」:與第一個問答一樣,對方只要傾他的意,回答「他找我」就行了。
第三問答亦同,兇手的回答用了「我」字。
第四問答則多用了「殺」字。
第五問答更妙,當陸皓奇說明對方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時,他還是多用了「的」。
將五個多出的字組合起來,正說明兇手殺了人的實情。
這種結論好像是兒童的惡作劇……
資料看到這裡,鄭似鋼不禁血脈高張,若單憑陸皓奇此種不合邏輯、沒有科學的推論,就可斷定兇手是誰,那冤獄者早已擠破牢門了!
當鄭似鋼再往下看,便不再有怨言。
陸皓奇最後的結論,才是真正破案的關鍵所在……
陸皓奇選擇此五種簡短的問法,就是把自己當成一部簡單的測謊機,不論實話或謊話、兇手或受冤枉者,他們只有一種回答的方式。
可是兇手的回答卻比別人多一個字,這個字在肯定的回答裡,是多餘的贅語、不需要的字,兇手為什麼會多說一個字呢?
因為,他有罪犯否認的轉折過程。
他回答話的過程,比其他人多轉了個彎,而這個彎、這個多出的字,正是他罪犯的心理過程。
他說謊。
他在多出的字裡說謊。
以膽小的人為例,他說謊時聲音往往會發抖,所以謊話的頻率,會比說實話的聲音要長一點。
所以,沒有殺人的嫌犯,大可不用心思就肯定他所做的事;而說謊者,因為他用心揣測了一點他的問題,所以回答的字比其他人長,而長的這一個字的距離,正是他罪犯的心理過程的距離。
一旦肯定罪犯是誰,陸皓奇立刻指著他的鼻子要他認罪。
這名嫌犯早在逼供時已心驚膽跳,現在又被陸皓奇幾句不相干的問題裡肯定他是罪犯,臉色當然不可控制地立刻驚變,此驚變過程,陸皓奇又有一套「罪犯臉色驚變之顏色分類圖」,更肯定罪犯無誤。
看完資料後的鄭似鋼,悄悄吁了一口氣。
陸皓奇果然有兩把刷子,也因為這兩把刷子,讓鄭似鋼肯翻越兩個山頭來我他。
等休息夠了,鄭似鋼再度提起強烈的好奇感尋找皓奇先生。
☆ ☆ ☆
越過一片叢林,一座原始的心木屋赫然佇立眼前。
原始,乃形容小木屋除了屋頂、支柱和通風的窗戶,沒有任何人工修飾。
鄭似鋼往前走一點,才發現木屋的建材,全取自於附近尖長型的樹條;而木條之間的接連物,不是鐵絲,卻是柳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