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算!那是小孩子剛長大的惡作劇,那是大女孩的賭氣,我……我還沒有享受真正戀愛的滋味,反正,這樣死,我不甘心。」
「以前你倒不這麼認為,為何到了以為即將死之刻,才明白這個道理?」他抬起她的臉,她一雙眼紅得像兔子。
因為你!地想告訴他,因為認識他之後,她才知道原來她和週一慶這一對是月老開的大玩笑。
不過……,已經太遲了,她的死刑已定,而且將在不久之後舉行,說這些都無關緊要,難不成她奢望陸皓奇捧著她的墓碑進禮堂嗎?
「給我死前的一吻。」她閉上眼,因為她的淚先流進心底。
過好久,陸皓奇沒有任何動靜,鄭似鋼慌亂張開眼,果然那淚水已淹滿眼眶。
「我不吻你。因為你不會死。」他告訴她。
她哭了起來,把他的胸襟哭得黏濕一大片,並不斷拉扯他的袖子拭去嗚咽的鼻水。
他好心疼,用力摟住她。
「你一直都這樣好嗎?倚在我懷中,當我陸皓奇一輩子的心情人。」
是的,陸皓奇的小情人,她夢想成為大神探的小情人,在她臨死之前最後的回醒。
她哭得更大聲了。
「傻女孩,相信我,我不只要保護你這一次,以後還要保護你一百次、一萬次,直到你成為我的一部分為止。」
那必是記憶中的一部分了……。想到這裡,鄭似鋼更哭得唏哩嘩啦。
「相信我,現在你只能相信我!」他忽然激動起來。
枕在陸皓奇懷中的她,滿眼淚水猶疑,發白的雙唇輕輕開啟。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
「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我第一次對女人的承諾──相信我,交給我。」他堅毅不拔的面孔,每個線條都鋼硬。
她垂下眼,奇怪的,淚水卻沒有掉下來。她真的相信他了?
☆ ☆ ☆
直到鄭似鋼上了手術台後,她還堅守這項信念。
她被陸皓奇抱上手術台的,因為她的兩腳已經癱軟得不能行走。
在地窟的一處大房間內,四面被漆上死亡的白色,中間擺上一張醫院的病床,床沿佈滿各式大型儀器。鄭似鋼被放在床上。
杜蒙特等五人,各穿上白色的醫袍,他們戴著口罩,令她看不到他們的表情。
當鄭似鋼一躺上病床。四角立刻跳出鐵銬,將她的手腳緊緊銬住。
她閉上眼,任心跳狂跳自喉間,任骨骼僵硬發緊,任血液到處流竄,她只相信一個人。
「我在這裡。」
陸皓奇撫摸她冰冷的面頰。
鄭似鋼從眼縫看到她信任的男人,他的眼眸充滿愛憐。
如果這是最後一眼,她要告訴他,她愛他……
可是杜蒙特冷酷的聲音比她先開口了。
「我佩服你,陸皓奇,你居然把心愛的女人送上手術台。並要謝謝你給予這實驗最大的協助。」
「我並沒有協助你什麼,你心裡明白。」陸皓奇平靜開口。
杜蒙特臉色一陣發白。
「最起碼你帶她來到這裡。」
陸皓奇冷笑。
「她帶我來到這裡。」
「不管如何,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
手術刀在杜蒙特手裡閃閃發亮,其他人的手術刀亦伸了出來,他們包圍著床上的人兒。陸皓奇則站在杜蒙特的身側。
鄭似鋼緊閉著眼,將生命交給陸皓奇。
「我想,第一刀,歷史上的一刀由我開始,從此以後,我們能掌握最好的生命意志力,將它們的基因灌注大家的身上,從此沒有死亡的恐懼!」
杜蒙特緩緩舉起手,那把鋒刃的手術刀正朝鄭似鋼的下體方向刺去。
就在刀尖就將達到目的之時,忽然杜蒙特一個冷眼,萬分之一秒的速度內,杜蒙特握刀的手猛然一個急轉彎,刀鋒即刻往陸皓奇的腦門刺去……
這一切的速度太快了,只見陸皓奇來不及閃躲,甚至他根本無意閃躲,刀鋒就觸到陸皓奇的眉心。又令人意想不到的,刀子落下來。
一顆子彈打掉杜蒙特手上的刀,按著四個人衝上去抓住杜蒙特,各自抽出懷中暗藏的槍械,一併抵住杜蒙特的腦門。
杜蒙特駭然睜眼。
「怎麼回事?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四人沒有回答杜蒙特的話,只用槍口更抵近他的腦門。
「你騙了我們!」中川首先忍耐不住大叫起來。
陸皓奇緩緩走上前。
「杜蒙特,你真是個狂人,你要的不是鄭似鋼的意志力,而是我的罪犯思考腦細胞!」
杜蒙特一張臉被嚇成死灰色。
「當你實驗抽取女人意志力基因一再失敗後,那時大家已傾家蕩產一無所有了。他們無法再等待你一而再的失敗,於是你先和國際犯罪組織串通好要取下我的首級,騙他們可以抽取我的罪犯腦波以領取龐大獎金,又知道我聰明狡猾不易就擒,你只好說服他們擒住鄭似鋼再擒住我。這四名科學家雖瘋狂,但絕不至於為錢財做出違背良心之事,他們只肯就實驗精神而行事,所以你只好先瞞住大家,先殺了我之後再和大家解釋原委,到那時他們已然參與謀殺事件而無法抽身而退了。」
「你根本不是科學家,而是個瘋子!沒想到我拋妻棄子,留下一個孤獨待斃的老母親跑到這裡來,只為了你想發財的異想天開!」布裡奇首先發難。
「還僱用殺手,犧牲這麼多人命,你殘酷得連豬狗都不如!」賴柯恩亦怒叫。
殘酷?陸皓奇想笑,這又是他的螞蟻定律。
當被殺者是實驗的目的,一點也不可惜,可是一旦變成人體,自然殘酷得連豬狗都不如了。
中川跪倒下來,眼角有淚。
「中國人不是說過:未知生,焉知死?我竟然不留在女兒身旁好好照顧她,卻妄想利用你的謬論保全她的性命……,可笑……」
杜蒙特捧著頭,身子滾倒在地。
「我瘋了,我真的瘋了,我所說的理論無人相信,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別人尊重我,只有錢……錢……錢……」
陸皓奇歎氣,他在科學界,不也和他有同樣的情形?不過他比他更聰明些,懂得改行當偵探,懂得將一身理論推理到現實生活中,懂得愛人和生存的道理,所以他不會走火入魔,更不會變得如地上人一般──豬狗不如。
最後,杜蒙特被抬出去,雨傘兇殺案的主謀落網。
大神探的工作暫告一段落,可是他的小情人呢?他想起鄭似鋼。
她依舊閉著眼躺在床上,身體一動也不動。
陸皓奇朝她走近,她的呼吸平穩順暢,證明她一點事也沒有,只不過……,她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於是他輕拍她的面頰。
原來,早在杜蒙特舉起刀時,她暈了過去。
第十章
鄭似鋼躺進她私人的病房,由她私人醫師為她診斷,她私人護士照料。
從緬甸回來的鄭似鋼,再也鋼硬不起來,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醫生搖頭告訴她,她可能是國內第一個饑寒瘦死的人。意外地,她身子倒像經常挨餓受凍般,役一個星期,身上便多出一些好看的肉來。
陸皓奇自將她送進醫院後,從此消失不見。
她無一時一刻不惦記著他。陸皓奇的影子像鬼魅般纏住她的心房,她真後悔沒說出「我愛你」就昏了過去。
她想陸皓奇必然回到他山中的小木屋,依然自得其樂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而她呢?只能為了懷念他的一根羽毛而不能生活。
她真想找他,可惜那雙腿不能行走,原來在緬甸所長的膿包,回到國內立刻潰爛成疾;她真想打個電話給他,又苦於住在荒山野地的他,哪來的電話!
想半天,只有等她出院後再說。
回到國內,觸目可見週遭熟悉的環境,再思及過往,鄭似鋼忍不住就要想起週一慶。
這下可好,她怎麼對他交代?
她不愛他的,鄭似鋼從來就沒有愛過週一慶。
女人總有千萬個理由嫁給她不愛的男人,她絕非等到陸皓奇出現後才認知這件事實。
愛上一個人,可喜可賀;發現從沒愛上一個人,更可喜可賀。鄭似鋼應是雙喜臨門大喜大賀了,可是她始終鬱鬱寡歡,憫悵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個為難她的,便是她要怎麼和週一慶解釋?
據她知道,男人最忍受不住的,便是情人別戀的難堪。就像魔鏡告訴女人,她不是世界上最美的,一樣難堪。
若她輕言別離,週一慶會如何反應?
她猜他必會輕彈男子淚,如果他真心愛她的話。或是暴跳如雷怒聲咒罵,如果他在乎她的話。
更或者,舉槍殺了她。如果真是這樣,她不會怪他。她曾為了一個男人的諾言輕易就死,又何況死於她對不起的男人手上?
不管如何,該說的話就是要說,這是鄭似鋼一貫的作為,她要和週一慶──解除婚約。
第二件為難她的,她該如何向陸皓奇表達愛意?這將是她這一輩子裡面臨最為難之事,比躺在手術台等待死亡更令她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