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玉芬揚著下顎,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什麼女兒?」
施玉芬對淳丹說:「我不知道你用什麼辦法迷惑了我丈夫和兒子,但盂家絕對不可能承認你這個來歷不明的野種。」施玉芬將卷在手中的雜誌丟到淳丹臉上,她的憤怒來自丈夫的背叛,這些年來她盡心盡力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但到頭來他回報她的竟是一段不堪的婚外情與這個私生女。
淳丹忍著臉上的疼痛,將雜誌撿了起來,雜誌首頁斗大標題寫著:「鑽石灰姑娘——鳳凰私生女的情事。」
淳丹迅速翻了一下,內頁描述她與伊裡安家族的淵源,更寫出她親生父親另有家庭的事情。玉芬想必是出遊途中看了這份雜誌,才臨時取消外出口飯店打算質問兒子與丈夫,但沒想到這麼巧碰上了她。 淳丹冷冷地看著父親元配趾高氣昂的態度,不明白她怎能把頭抬得那麼高,用鼻孔瞪她。
「媽,別為難丹丹。」盂淳風想調停兩人間一觸即發的戰爭。
「養你那麼大真是白養了,你居然瞞著我,帶這個小野種來見你爸,那改天是不是連她媽也接回去家裡住啊?真是反了!」施玉芬完全被家在鼓裡,她氣憤難平。「說什麼合作的公司招待家屬來希臘旅遊,兩個禮拜食宿完全免費?我就猜哪可能有這麼好的事,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切都是騙我的,你們早就計劃好要在這裡見面了是不是?」
「丹丹的媽媽已經死了,她現在自個兒一個人。」孟淳風沒料母親會突然折回,他的情況十分難堪。
「那你現在是來於嘛?」施玉芬沒給淳丹好臉色看,她像家園被人侵的母獅子,一張臉猙獰萬分。「這個家是我辛辛苦苦經營起來的,我丈夫只有我的孩子可以叫他爸爸,我不會允許你接近我的家人一步,你想姓孟、分孟家財產,下輩子吧!」
施玉芬之後,乒乒乓乓地,伊裡安闖了進來,晚施玉芬一步沒趕上電梯的他遲了些才趕到。
伊裡安瞧見淳丹臉上紅腫了一大塊。「怎麼回事?」他來到淳丹身旁,拾起她的下顎檢視傷口。
「沒事。」淳丹淡淡地道。
「都瘀血了會沒事?」伊裡安聲音中隱藏著震怒,他的存在變成室內一股低壓。縱然淳丹不說,但伊裡安見著淳丹手中那本雜誌就明瞭一切。他冰冷的藍眸落在施玉芬身上,一定是施玉芬以雜誌扔淳丹的臉,要不這房裡沒人會傷淳丹。
「伊裡安,這是我和她之間的恩怨。」淳丹察覺他的怒氣,於是出言警告。
「要我什麼也別管?」
「沒錯。」
「那麼,給我理由。」伊裡安要求。
「請你尊重我,你應該相信我有能力處理任何事,我是個成年人,而非無行為能力人。」
伊裡安雙唇緊閉,沉默地退開。他的退讓表示尊重,他已經學會如何尊重淳丹的所有想法,除非她無力應付,否則他不該出手。
「謝謝你。」淳丹結束對伊裡安的談話,接著將視線移回施玉芬身上。「我想有幾點你必須弄懂,第一,你丈夫確實是我的親生父親,第二,你們家的財產我沒興趣。」
「話說得真漂亮,可是世間哪有人不愛錢,你處心積慮接近我丈夫,求的不就是將來分得財產不愁吃穿?」施玉芬根本不願相信淳丹的話。
「伊裡安。」淳丹突然轉頭問他。「你的財產有多少?」
「我?」伊裡安少見地低頭沉思。「塞立西亞皇室是全球十大首富,堤維家族則為世界主要企業主,每天在我戶頭下交易的資金動則數億,你突然問我這個問題,我實在無法立刻回答你。」
淳丹接著回向施玉芬。「聽見了嗎?如果你不懂,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她指著伊裡安。「這傢伙的職業是王子,錢多到連自己也算不清楚,如果你有仔細看那本雜誌就該知道他名列全球最有價值單身漢。試問連這種男人追我我都要再三考慮,我貪孟家那點財產幹嘛?」淳丹理性而確切地說出重點。
「對不對,哥哥。」淳丹喚著兄長的聲音中,出現挑釁意味。
「丹丹。」孟淳風苦笑。
「你這個小野種叫誰哥哥,不要臉。」淳丹的言語令施玉芬怒火攻心,舉起了手就要往淳丹臉上煽去。
淳丹迅速隔下施玉芬的手,她冷靜地道:「如果我這麼解釋仍處理不了你的疑惑,那我想說再多也是沒用。因為整件事從頭到尾我就沒有義務接受你的質問,我不覺得自己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誤,得讓你像審問犯人一樣審問我。」她的語氣出奇地平緩,半點也沒有衝動的跡象。
但看在別人眼裡,她的冷淡像極了不屑與鄙夷。施玉芬無法忍受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將被外人侵佔,當她回想起方纔還沒進門時丈夫的笑聲,和她進門後丈夫躲避她的舉動,就氣得渾身顫抖。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齷齪的錯誤,你母親不曉得用什麼手段勾引了我丈夫,才會生下你這個野種。」施玉芬氣憤地道。
「小孩子沒權選擇父母,上一代的事絕非我所能控制。」淳丹依舊平靜。如果她是委屈型的小女人,面對父親元配指責時可能會低頭懺悔哭泣,但她不是。她以自己的存在為傲,更沒什麼好慚愧的,因為她始終努力過自己的生活。
「私生子還有臉敢站在這裡理直氣壯,下賤就是下賤。」施玉芬激動不已。
「我今天只是來看我爸爸。」淳丹說。
「不許你叫他爸爸。」那是她的丈夫,她不會與外人共享。
「因為他惦著我,所以我才來看看他。」
「你說謊,他誰都不記得了,怎麼會惦著你!」
「不,他記得。他愛著我,所以他沒忘記。」
淳丹簡潔而無心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刃穿過施玉芬的心,自丈夫車禍後她照顧了他十六年,但他從未記起她是他的妻子,他一直以為她是看護,而且明顯地討厭她。就連這幾天的希臘之行,他視線往往只放在兒子跟看護之上,而不想多看她一眼。
施玉芬的怨恨因淳丹的話一股腦地全爆發了出來,她拿起方才兒子削蘋果的水果刀,使勁地往要動搖她地位的女人刺去。
淳丹還來不及反應,就有一隻手迅速擋在她面前,握住銳利的刀刃,反轉後奪下那把森冷的刀。
伊裡安的怒氣凝聚許久,他從來不允許人如此侵犯他的界線,將刀子換手後,他緊握刀柄毫不留情往施玉芬面門襲去。
孟淳風縱身擋在驚愕萬分的母親面前。
「伊裡安——」淳丹放聲喊著。
尖銳的刀刷一聲劃過空氣,掠過母子兩人臉頰,插人他們緊靠住的白漆木頭裝飾牆上。伊裡安鬆開了手,冷傲眸子中一抹嗜血的狂狠消逝,掀起波濤的湛藍眸子隨之恢復平靜。
孟淳風凝著一口氣,背脊冷汗直流,片刻之後感覺胸腔作痛,才緩緩吐出。
施玉芬被嚇傻了,她軟倒在地上,雙唇不停顫抖著。
淳丹看著這個女人,突然覺得她很可憐,她想為她的付出索取等同的回報,但現實無法令她滿意,所以她變得易怒而暴躁。
「你知道莫非定律嗎?」淳丹問著。
施玉芬害怕得無法回答。
「它所說的就是你越看重的東西,越容易失去;越小心翼翼端著杯水走路,水越是會灑得滿地。就如同犧牲不一定有回報,你最愛的,不一定也愛著你。」淳丹真誠不矯飾的言語收斂而且溫和。「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沒想到會弄得人家雞大不寧,淳丹告別了哥哥與爸爸,跨出門去。
「丹丹!」孟宗浩突然掀起棉被爬起來。
淳丹停下腳多月望她爸爸。「有什麼事嗎?」
盂宗浩茫然地不知道自己想幹嘛,只是很驚很亂,他模模糊糊地瞭解到什麼,但又無法表達出來。
「放心吧爸爸,丹丹不會離開你太遠的。」孟淳風說著。
孟宗浩看了兒子一眼,再問淳丹:「你會再來對吧?」
淳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知道再過一會兒,父親就會忘了自己今天曾經來過,忘記他們曾在希臘的藍天下相談甚歡。
於是她說:「想我的時候,就告訴哥哥吧,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
淳丹與伊裡安由飯店走了出來。
她的心情平穩異常,此次的見面像了卻一件長年掛心的事,步伐至此退去沉重,逐漸輕盈。
與父親事隔多年後重逢,實際上他們並沒有太多話題可聊,父親失去太多記憶,他唯一記得的只有那年遊樂場裡的丹丹。
父親有他的家庭,她無法說服自己自私介人,更何況現在的她已不是當年苦等不到父親回來的小女孩了。她有足夠的能力照顧好自己,也會依自己的步調繼續生活下去,她不會再要太多。
飯店外頭,太陽仍掛著,明亮耀眼的光芒照射在愛琴海邊的白色建築上。光不停地擴散、擴散、再擴散,挾帶著陽光味道的鹹鹹海風徐徐吹來,她瞇著眼,仰望澄澈藍天,忽然覺得再也沒有什麼綁縛住她的心靈,她的心變得萬般遼闊,彷彿可以容納世間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