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裡安的手停留在門把上,動也不動。
「麻煩你了,伊裡安。」淳丹以她認為很有禮貌的方式向伊裡安作出要求。
伊裡安停滯不前的腳步沒有靜止多久,在淳丹的請求下,他帶著連自己也無法置信的轉變,挪至她的床邊。他的手觸及淳丹的背。
冰冷的觸感隨即引起了淳丹一陣戰慄。「太冷了!」她抱怨著。
「我的體溫就是這麼低。」他感覺自己的臉頰有點抽搐。
「再下面一點。」淳丹指揮著他的手。
「這裡?」藥膏的勁膩令得伊裡安有些不悅,他瞇起了眼,不曉得淳丹要指使他到哪時才肯收手。
「對!」位置正確,淳丹吁了口氣,雖然滿足了,但她還是得說說:「你做得很好,不過手勁還是請輕點。別忘了我的背曬傷很嚴重,下手忘了拿捏力道,很容易會造成二度傷害。」
伊裡安只能搖頭。這個女人,他完全拿她沒辦法……
***
這段日子,背上的傷灼熱不堪,淳丹總是睡睡醒醒,不好入眠。
一天,伊裡安父子回去位於雅典的公司,波錫蘭島上只剩她與姊姊在。
突然樓下傳來了陣陣喧鬧聲,吵得她十分不舒服。
將紫色的絲毯往光溜溜的身上捲了卷,她決定下樓,看究竟是哪個不想活了的傢伙擾人清夢。
「把羅尼基叫出來,我要問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個五十來歲的禿頭男子在大廳上叫罵著。「他那天當眾趕我女兒走,接著又破壞兩家長久以來的合作關係,我要他給我個交代。」男子挺著的啤酒肚,在話語激動時上下不停抖動著。
「薩爾多先生,我丈夫不在,這點我已經反覆告訴你許多次了。」
蘇菲亞命僕人倒來咖啡,但當僕人將咖啡送至薩爾多面前時,薩爾多一把掃開,杯子砸上地碎了,咖啡則濺得蘇菲亞滿身都是。
「你沒有辦法作主,快把羅尼基叫出來。」薩爾多拳頭緊緊握著,他的公司失去堤維家的奧援,恐怕撐不過這個夏天。
淳丹瞇著眼緩緩地下樓,她走到姊姊身前,微微昂起下巴,眼視著這個比她矮上一節的希臘人。「已經告訴你羅尼基不在,如果你耳朵有問題,應該去看醫生,而不是如鸚鵡般不斷重複發問。」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竟然敢如此對我說話。」薩爾多怒道。
「我沒興趣知道你是誰,你的身份對我而言半點意義也沒有,現在麻煩你抬起你的腳,盡快踏出這個島,如果十分鐘內還見你待在島上,我會報警處理。」淳丹揚著頭對後面站著不敢動的女僕道:「送客。」
「丹小姐……」女僕連忙對她搖了搖手,薩爾多的脾氣暴躁在希臘是出了名的,沒人敢他生氣的時候接近他,因為那只會讓自己吃不完兜著走。
「丹,別這樣。」蘇菲亞開口。
「丹?你就是丹?那個搶走我女兒男朋友的人?!「薩爾多越來越憤怒,連脖子上都浮現青色血管。
「你女兒是誰?」淳丹問。
「麗琪。
「嗅,是她啊!那你女兒的男朋友又是誰?」她不記得自己有在希臘遇見過帥哥,沒看中意的帥哥,又怎會去勾搭人家?
「伊裡安。」
「我搶伊裡安?」淳丹愣了三秒後,冷冷哼了聲。「希臘人大概不知寧缺勿濫怎麼寫。」「丹!」門外頭,伊裡安的身影出現。他穿著最能襯托他氣質的米色西裝,在唐灑滿陽光的庭徑中走來,顯得耀眼非凡。
只是,走入屋內後伊裡安的臉色顯得有些凝重,他這回不小心,又被淳丹的冷箭給射中。寧缺勿濫,他沒這麼糟吧?
「你怎麼回來了?」淳丹記得他去雅典了。
「僕人打電話通知我有人鬧事。」伊裡安來到淳丹身旁,望了裹著絲被的她一眼。「穿這樣下來?」
「不行?」她冷冷回了句。
「不,隨你高興怎麼穿。」伊裡安嘴角牽動一下,那是在笑。
「伊裡安,你爸爸呢?」薩爾多吼了聲,看不慣這兩人冷言冷語的調情方式。
「找他沒用,凍結納瑞資金的人是我。」伊裡安說道。
「你竟敢這麼做,你難道不知道……」
伊裡安沒耐心聽薩爾多說卞去。「夠了,兩家交情多好與我無關,我必須維護公司的基本利益,而不是拿賺的錢,貼補納瑞年年虧損的大洞。」
「伊裡安,他是你爸爸的朋友……」站在最後頭的蘇菲亞沒有什麼發言權,她苦笑著。
伊裡安回過頭去。「公私分明,現在談的是公事。」
「別這樣對我姊講話!」淳丹覺得伊裡安口氣不好。
薩爾多氣得渾身顫抖,他無法忍受這小子的目中無人,趁著伊裡安分心講話,他拳一握,猛地就朝伊裡安揮去。
淳丹眼角瞥及薩爾多的動作,電光火石問她想也沒想,整個人挪了一步擋在伊裡安身前。
「丹!」伊裡安隨即發現,一手將淳丹拉人懷裡,一手伸手擋住來勢。
拳掌相交時,碰地聲大得駭人,淳丹冒出冷汗,打了個寒顫。
她見鬼了,幹嘛直覺地就撲到伊裡安身前,剛剛那拳重得不得了,如果被打中,肋骨肯定連斷好幾根。
「把這傢伙拖出去,丟到海裡餵魚!」伊裡安扣住薩爾多的手,而後守候在外安全人員蜂擁而上,迅速將薩爾多橫抬了出去。
「不行,殺人犯法的!」蘇菲亞深怕僕人們真的幹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連忙追了出去。
淳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你也會害怕!」伊裡安問。(
「……」她不講話,手拐了拐,掙脫出伊裡安的懷抱。
「為什麼擋在我身前?」他凝視著她,眼神變得有些灼熱。
「因為你遲鈍,沒發現那禿子就要朝你揮拳。而且你救過我,這只是回報。我對誰都是這樣。」她拉緊身上的絲被,並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任何突兀之處。
「對誰都這樣?剛剛那拳如果真打上你身,你可能得送醫院。」淳丹的行事總是如此,無論她嘴巴如何壞,心裡總是為人著想。雖然她對誰的態度都相同,但當淳丹不顧一切擋在他身前,他突然無法呼吸,受她的舉動所衝擊。
「我沒想那麼多。」淳丹離開伊裡安,踏上樓梯台階。
「丹!」伊裡安喊著她的名字。
「吵死了,我要回房睡覺。」她頭也不回。
伊裡安靜靜仁立在客廳中,讓淳丹的身影緩緩移出他的視線之內。他低頭看著方才貼住淳丹的手掌,有些熱,似乎還殘留有她身上的溫度。
他不該放她走,剛也許剛她落入他懷中時,他就該緊緊擁住她,不再讓她逃開。
伊裡安泛起了淺笑:「居然擋在我前頭……」
胸口又再浮現一股為她而起的異樣情債,他因她的舉動而無法平靜。幾個他以為會失去她的夜裡所浮現的疑問,也有了答案。
他為何只在意她,為何目光只跟隨她,為何想與她鬥嘴,為何只聽進她的話……
DAMN,他喜歡上了她!
伊裡安的笑越來越深。他喜歡上了她!
***
波錫蘭島上的宴會散場後,整座島嶼就只剩下斷崖邊的雙層樓房還有人跡,僕人們也恢復往日的作息,不再為了整理被賓客弄亂的環境忙得焦頭爛額。
然而,八月卻也快到了。
經過了一陣子的休養,淳丹的傷勢已經完全康復。每回到了下午茶的時刻,她就會和姊姊一起吃吃東西聊聊天。
「明天把我的護照和信用卡給我。」淳丹喝著冰涼的可樂,她沒辦法像姊姊與她的家人一樣,在酷暑中還故作有氣質地喝著沖泡好的玫瑰花茶。雖然現在廳裡開著冷氣,但這種天喝熱的,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你要護照和信用卡幹嘛?」蘇菲亞疑惑道。
「當然是回台灣。」
「回台灣?!」羅尼基叫了起來。
「我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希臘不回去吧!」淳丹習慣了羅尼基總是容易過於激動的反應。
「我可以養你,反正堤維家養了那麼多冗員,不差你一個。」伊裡安由迴旋梯處走了來。
淳丹才看見他那頭閃亮金髮,立刻渾身癢了起來。「忘記上回刷爆的卡了嗎?」她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伊裡安。「香奈兒、凡賽斯和古馳,我以為你會記取教訓。」
「成功的男人自然不會只有一張卡,需不需要我申請一張無上限的副卡給你。」伊裡安展示他的財富,但天生的優雅與尊貴,卻不會讓人因他的誇耀而有所反感。
「不好意思,沒興趣。」淳丹身上起了紅點,她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了。
才站起身來,伊裡安立刻間:「去哪裡?」
「睡覺!」她回答。
淳丹離去後,伊裡安用著僕人端來的咖啡與甜點,羅尼基與蘇菲亞夫婦兩稍嫌不安,他們發覺伊裡安對淳丹的說話方式,好像有些奇怪。
「伊裡安,那個……那個……丹她……」羅尼基支支吾吾,這個兒子向來比他有威嚴,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