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布與烏爾泰面面相顱。
只一會兒,胤祿也出來了,這回,塔布嘴巴才打開一半就定住了,同烏爾泰一樣,兩人都呆呆地看著胤祿背著手跟出去,沒人攔阻他,因為……
兩人相對一眼。
搞定了!
☆☆☆☆☆☆☆☆☆☆ ☆☆☆☆☆☆☆☆☆☆
清河坊至眾安橋一帶是杭州城內最繁華熱鬧之處,到處是買賣關撲,酒樓歌館,熙熙攘攘,人煙浩穰。
打一走出客棧之後,滿兒就在這一帶到處打聽哪兒有宅子要賣,她準備先買下宅子來,將來帶兒子逃出京後,才有個地方可去。
不知道從胤祿那兒摸來的三千兩銀票夠不夠?
她暗忖,同時快步走向朝天門方向。
可是不過一刻鐘後,她便垂頭喪氣地離開了那棟前兩天剛賣掉的宅子,現在才知道沒銀子很難過,有銀子也不一定好過。
「哎呀呀!這位小娘子,怎地哭喪著個俏臉兒呢?讓人瞧著可真心疼哪!敢問小娘子是哪兒不舒坦麼?」
款?這聲音、這語氣腔調……
滿兒猛然回眸,失聲驚呼,「金祿?!」
笑吟吟的大圓眼閃耀著純真的神采,櫻桃般的小嘴兒愉快地輕揚,蘋果般的雙頰嫩紅嫩紅的,還有一臉的活潑頑皮,不是金祿是誰?
「嘻嘻嘻,小娘子,可不正是夫君我麼!」
滿兒不禁錯愕不已。「你……你……你……」莫名其妙「跑出來」幹什麼?
笑容倏地消失,金祿委屈地抽了一下俊挺的鼻子,「我不想讓娘子叫我死麼,」他可憐兮兮地說,眉眼兒還故意眨呀眨的,看上去不只不可憐,簡直滑稽得要死。「還沒瞧見我可愛的女兒,我怎捨得死!」
一掌拍開他摸過來的賊手,「笑死人了,」滿兒恨恨道。「你又不想要女兒,還說什麼捨不捨得!」
「誰說我不想要?」
金祿馬上又不怕死的湊過來,甚至當街抱住了她,幸好這條僻靜的街道兩旁俱是深宅大院,這種時刻正是人煙最稀少的時候,尤其這會兒根本看不見半條人影,否則某人就得因為破壞善良風化的罪名去蹲蹲大豐了!
「我是怕生出來模樣兒像我麼!」
「像你有什麼不好?」
金祿沒說話,只是用那雙大眼兒眨呀眨地瞅著她,好像在說:像我又有什麼好?
滿兒不覺噗哧失笑,旋即又板起臉來。「說不定像我呀!」
「那敢情好!」金祿大眼兒一亮。「咱們只好加緊手腳再『做』另一個了!」
「呃?」
「『做』出另一個模樣兒像我的女兒給四哥啊!」金祿用那種「你真笨」的目光白她一眼。「我可從沒打算要把模樣兒像你的女兒讓渡出去,怎捨得?」
滿兒哼了哼。「你昨兒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可不都要怪你麼,誰讓你老是在我面前說兒子模樣兒有多麼多麼像我,我是愈聽愈搓火兒,倘若那不是你生的,我馬上丟出去任人撿!」金祿噘著小嘴兒咕咕噥噥的。
忍不住又笑了。「可是我就喜歡像你的呀!」即使明知道當他是胤祿時,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兒都絕不打半絲折扣,可若他是金祿的話,吐出來的詞兒十有九成是在放屁,但只要聽得他說了——管他是胤祿或金祿,她就很開心了。
「我可討厭得紮實!」
「不行,」滿兒搖搖頭。「像你的女兒我絕不給人,若是像我,就給你送。」
「別傻冒兒了,你捨得我可捨不得!」金祿瞠怨地橫她一眼。「不成,要給就給模樣兒像我的,那種貨色我一眼兒也不想瞧見!」
滿兒啼笑皆非地推了推他。「什麼那種貨色?又不是窯子裡的姐兒!」
「我不管,我不管!」金祿居然撒起賴來了。「要給就給模樣兒像我的,模樣兒像你的打死我都不給!」
瞧見他這種模樣,不知怎地,滿兒就是氣下起來。
「那要是一半像你,一半像我呢?」
「款?」金祿呆了呆。「那……我沒想到過耶!」
入眼他那副傻樣兒,滿兒終於憋不住笑開了嘴,「那就從現在開始想羅!」一轉身,她反抱住他的手臂。「走了、走了,我快餓死了,去吃飯吧!你可以邊吃邊想個痛快。」
「又搓飯?」金祿不由得歎了口氣。「這三個多月裡來,娘子你逼我搓的還不夠多麼?」
「還真敢說!」滿兒好玩地舉高手去捏捏他濫紅的腮幫子。「沒有我逼你搓,你能回復到這麼可愛的模樣嗎?」
撫著自己被捏痛的腮幫子,金祿委屈地瞄下眼去瞅著她。
「難不成娘子是因為我這般可愛才嫁給我的麼?」
「答對了!」
「那若是為夫我老了呢?」
「放心,你老了還是會很可愛!」
「……娘子你還是早點叫我死了算了!」
滿兒忍不住又大笑了起來,就在這時,前頭巷子裡突然衝出一個人,還連帶一聲尖銳的哭叫,嚇得他們猛一下被釘子釘住了腳。
「不去!我不去!打死不去!」
另兩人隨後追出來。
「不去也得去!」
「咱們都得去!」
三位都是小姑娘,容貌酷似,一位不過十多歲,一位十六歲上下,第三位二十歲左右。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十二歲,為什麼要我去給那種渾身瘴氣,既粗魯又野蠻的滿人將軍作妾?不管,不管,這都是爹害的,是爺爺害的,你們若硬要逼我,我寧願死!」
「我也不想啊!可是為了柳家的香煙,不能不呀!」十六歲上下的女孩兒滿眼沮喪地低喃。
二十歲左右的姑娘神情更是苦澀。「唉!拿柳家所有的女孩兒去保柳家所有的男孩兒,追根究柢是因為爹和兩位叔叔闖的禍,還有爺爺的頑固,卻要拿我們來承擔後果,難道女孩兒真這麼不值錢嗎?」
滿兒靜靜地望著那三個女孩兒不吭聲,可也不再動了,只抱著金祿手臂的兩手使力得緊,後者好奇地看看她,再瞧瞧那三位姑娘,目光困惑不解。直到那三位姑娘中年紀最大的那位瞥見了他們,驀然揚起一臉驚訝之色。
「滿兒?!」
滿兒一震,匆地側首朝金祿看去,金祿立刻回以燦爛耀眼的純真笑容,就那樣一個單純又真摯的笑容,滿兒不由自主地也跟著綻出笑容,連帶著抱住他的手也放鬆了,然後,她平靜地轉回去面對那三個女孩兒。
「婉兒表姊,好久不見了。」她向那位二十歲左右的姑娘打招呼,也對另兩位女孩兒點點頭。「你們是碰上了什麼麻煩嗎?」
一聽,那個才十二歲的小女孩兒突然衝過來。「對,你去,滿兒,你替我去,你是滿人的雜種,去給那個滿人將軍作妾正好!」
滿兒不在意地微笑。「對不起,鵑兒小表妹,我已經嫁人了,更何況……」她拍拍自己隆起的肚子。「這樣也沒有任何男人會想要我吧?」
「我要!」金祿馬上舉手搶答,又喜孜孜地摸摸她的肚子。「女兒我也要!」
拍開他的手,「那你還說要送人!」滿兒嬌嗔道。
「娘子,」金祿又委屈地噘起了小嘴兒,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眨呀眨的。「我說了像我般模樣兒的才給四哥的麼!」
「少在這兒給我要嘴皮子,我會信你才叫有鬼!」滿兒嗤之以鼻地道,再轉向鵑兒歉然道:「哪!瞧見沒有?我身邊這位就是我家相公,他……」
「夫君。」
「呃?」
「夫君聽起來可不威風得多。」
「威風你個頭啦!」滿兒哭笑不得地罵道。在這種時候,她真希望他是胤祿而非金祿,可她也僅是這麼想想而已,並沒有說出來,沒想到這樣也給他瞧出來了。
眨了眨眼,「要為夫我消失麼?」金祿悄聲問。
「不要!」滿兒脫口道。「你……你會嚇死她們的!」難得有機會欺負他,就這樣讓「他」消失豈不太可惜了?
當然,金祿仍然看得出來她在想什麼,只見他慘兮兮地歎了口氣。
「是,為夫我認命了!」
想笑又不好真的笑出來,滿兒忙又去對上柳鵑兒那張苦旦臉。
「總之,鵑兒表妹,我已經有丈夫有孩子了,實在幫不上你的忙,真抱歉。」
柳鵑兒唇辦抖了又抖,匆地揪住了滿兒的衣襟哭叫。
「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替我去,因為你是雜種,你是……」
「住口!」柳婉兒憤怒地上前來拉開柳鵑兒的手。「鵑兒,你太胡鬧了!」然後,她轉向滿兒,臉上一片歉然,眼底更是愧疚,欲言又止半天後,才低低地道:「滿兒,對不起,現在我才瞭解,明明不是你的錯卻要強逼你承擔後果,這是多麼可怕的錯誤,或許就是因為如此,上天才要我們自己嘗嘗這種痛苦的滋味。」
聞言,滿兒不禁驚訝地陡然張大了嘴,隨即又合上,繼而滿腹狐疑地仔細端詳柳婉兒片刻。
「婉兒表姊,你們究竟是碰上了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