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柳兆雲竟是一副萬事皆與他無關的冷然姿態。「該如何就如何,大小姐,就算死了也是她自找的,你完全不必在意,更毋需愧疚。」
玉含煙不禁失望地咬住下唇好半晌,而後望向滿兒。
「柳姑娘,為了你自己好,你還是老實說出來吧!」
滿兒閉了閉眼,睜開後,雙眸裡是更堅定的意志;
「柳姑娘,你……」
「大小姐,請別忘了,你是天地會的雙龍頭之一,天地會所有兄弟們的安全才是你最應該優先考慮的問題。」大長老的語氣裡已經隱含威脅的意味了。「如果大小姐堅決要感情用事的話,那麼我要告訴大小姐,大少爺已賦予我全權處分這事的權力了。」
「大哥?」
「是的,大少爺早已料到內奸若真是大小姐身邊的人,大小姐必定會感情用事,所以……」太長老頓了頓。「希望大小姐不要逼我取出太少爺的雙龍令!」
聞言,玉含煙不由得怔愣了好一會兒,嬌靨逐漸染上一片無奈的黯然。
「好吧!我做。勞煩先把柳姑娘的繩索除去,否則我認不准她身上的穴道,大長老該知道,二十九個穴道只要有一個認不對便前功盡棄了。」
在太長老的眼神示意下,柳兆雲迅速把滿兒身上的繩索除去了。玉含煙又凝住滿兒片刻,才歉然地抽了一下唇角。
「對不起,柳姑娘,你……實在太傻了,請原諒我的不得已。」
語畢,她即伸出右手疾點向滿兒胸前左乳穴上,可就在她的手指甫觸上衣衫的那一剎那——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碰她一根寒毛!」
這是一個異常冰冷的聲音,冰冷得令人在聽到的那一瞬間,心就凍結了。
太陽高高正掛頂頭上,溫暖的空氣瀰漫四周,可所有的人卻都渾身發冷,心頭冰涼地瞪住緊壓在玉含煙喉頸上的那把匕首,呼吸沒了,腦袋一片空白,更別提要動上一動。
不知過了多久——
「小天,是你?!」玉含煙錯愕的,依然不敢相信的聲音輕輕揚起。
這種問題不需要回答,冷漠寡情的大眼睛轉注大長老。
「把滿兒的穴道解開。」
大長老猶豫著,同時眼角瞥向王瑞雪與任飛、朱存孝。
冷冷的,「不用看他們,他們四個都已被我點住穴道了。現在,快解開滿兒的穴道,然後跟那個傢伙給我退遠一點兒!」說著,匕首用力一壓,血絲立刻滲了出來。
太長老見狀一驚,忙點開了滿兒的穴道,再偕同柳兆雲退開老遠。相對的,滿兒急上前一步,嘴才剛打開……
「你給我閉嘴!叫你回京裡你死都不肯,現在又給我捅出這種紕漏,你到底想要如何?」
滿兒慚愧地垂下螓首。
「對不起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人家只是……只是……」
「夠了!」聲音更冰冷了。「現在,你先給我離開這兒!」
滿兒第一個反應便待拒絕,可轉眼一想,沒有她這個累贅他才方便逃掉。問題是……
「他們會讓我走嗎?」她悄聲問。
小天——胤祿森冷的目光迅速掃向四周,注意到適才驟然被驚住而一時不知所措的人這時都已回過神來了,而且個個都在緊急交換著眼神,可以想見他們並不打算輕易放任何人離開這兒。
倘若滿兒再離開他身邊被抓住的話,兩下裡都有人質,結果如何就相當難以預料了。
「該死!」胤祿低咒,同時迅速出指封住玉含煙的功力,再點開她的穴道。「滿兒,到我身邊來。」滿兒立刻貼到他一旁去,他即推了推玉含煙。
「走!」
玉含湮沒動。「請你先告訴我一件事,你為什麼願意為她暴露你的身份?」
「她是我的妻子,」胤祿冷冷地說,再次推推她。「走!」
玉含煙無意識地啟步了,嘴裡同時低喃著,「你竟然娶了她?」聲音裡包含無限驚訝。「難道她不是你的棋子兒?」
「她是我的妻子!」胤祿又重複了一次。
「她是……你的妻子?是的,她是你的妻子,而不是你的棋子兒。」玉含煙苦笑。「沒想到我的估計竟然差這麼多,難怪我會栽在你手上。」
胤祿冷哼。「我卻栽在她手上!」
滿兒脖子一縮,不敢吭聲。
「你……真的只有十七歲嗎?」這是玉含煙此刻心中最大的疑問。他的外表看起來只會比十七歲小,絕不會比十七歲大,但他此刻所表現出的一切卻絕對不只十七歲。
他到底是幾歲?
然而,就在胤祿正準備回答之際,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在這一瞬間同時動了。
大長老與二長老同時遙飛一指點開王瑞雪與任飛的穴道——因為他們離胤祿最近,而那兩人則在穴道被解開的同時,拔劍撲身刺向滿兒——按照大長老的眼神示意。
未經任何思考,胤祿即左臂抱開滿兒,右手匕首回擋那兩劍,三長老立刻撲前救回玉含煙。
所有的動作在瞬間完成。
大長老下的賭注沒有輸:既然胤祿肯為滿兒暴露身份,即表示滿兒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可能使他犯下適才那種錯誤。
他們所冒的險得到代價了!
九太長老與六大袍哥十五大高手,加上玉含煙姊妹等五人,還有十幾位哥老會兄弟和柳兆雲兄弟,三十幾個人立刻團團圍住了胤祿與滿兒。
胤祿則一瞼寡絕滿身肅煞之氣,一邊冷靜研判週遭的情勢,一邊把匕首交給滿兒,自己再反手抽出一把軟劍啪一聲挺直,毫無半絲失措之態。
「滿兒,只管自保,緊跟在我身邊,懂麼?」他把她推到自己背後。
「懂……」滿兒吞了口口水。「懂了!」
九大長老與相互一使眼色,再次趁胤祿說話分心之際連袂掠上來直撲胤祿。
天地會九大高手果然不同凡響,四劍雙刀單拐兩掌以及一對穿山鑽,來勢凶如暴風猛若狂濤,縱橫呼嘯有若雷霆齊嗚地自四面八方罩向胤祿,這等凌厲的威勢,江湖上大概找不出半個人敢於單獨面對。
然而,胤祿卻站在那兒動也不動,只那兩隻原就大又圓的瞳眸更是暴睜,狠厲的煞氣畢露無遺,稚嫩的容顏凜酷又森然,再沒有一絲半毫純真與憨厚。
直至九人的攻擊幾乎搶到跟前來,驀地聽得他狂笑一聲,猝然間寒芒如閃電般掣飛,宛若爆裂的光球進射開來千百瑩芒,每一炫目的瑩光皆縈裹著風雷之勢,有若奔雷狂嘯,雷霆萬鈞地反撲回去。
曠古絕今的毀天滅地劍法,威力無儔所向披靡,倘若僅是胤祿一人,他敢傲誇自己是天下無敵,只可惜他後頭還黏著一隻名叫柳佳氏滿兒的三腳貓,所以,他不僅被牽手掣腳在原地,尚要分心保護她——六大袍哥僅差一刻自後方猝襲向滿兒。
同樣未經任何思考,右劍千朵寒芒猝而轉向六大袍哥,左手則先將滿兒推倒在地,再抖手彷若雷轟電閃般劈出千百隻掌影,在一連串的空氣爆裂聲中迎向九大長老的攻擊。
於是,在一片幻影光芒的閃動與暴喝怒叱尖號慘嚎聲中,往前狙擊的十五條人影幾乎在同一瞬問倒飛而回——九大長老是自己踉蹌倒躍回來的,而六大袍哥則是宛如爛肉塊般地摔跌出來的。
確實是爛肉塊,每一副屍體落地後即整整齊齊地分裂成六大塊散開來,爛肉塊是最簡潔又實在的說法。
而那九大長老,有兩個人雙手齊肘被掌刀斬斷,鮮血彷彿瀑布似的狂噴不已,一個人抱住肚子坐在地上起下來,自緊捂在腹部的雙手手指中,隱約可以見到花花綠綠的肚腸,三個各自背著兩至四道的尺許長傷口——鋒利的掌刀所造成的傷口,一個是英勇威掹地自己倒躍而回之後便站著斷氣了,最後兩個完好無事,卻滿臉驚怖之色。
全場是一片死樣的寂靜。
所有的人俱震懾住了,他們驚駭地呆望著眼前這殘酷的一幕,作夢也想不到十五個頂尖高手的聯手合擊竟然會淪落到如此慘不忍睹的境界,而且僅僅是在一個回合的接觸之下,十五個高手便死了近一半,還有三個失去再戰能力,等於是垮了一半還多,這樣的敵手還能算是人嗎?
至於胤祿,他仍舊站在原處,神態依然嚴酷森冷,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但是,他的臉色卻呈現出極度的慘白,緊抿的唇畔掛著一絲醒目的鮮血,身上的傷更是令人沭目驚心。
他的前胸背後大腿共有七處可怕的傷口,而自那些傷口中狂湧如泉的鮮血來看,可以想見這些傷勢有多嚴重;然而,最教人驚懼的卻是穿透他左胸的那把穿山鑽——足有兒臂寬粗,僅差那麼一線就會剌穿他的心臟了,那穿山鑽上還緊握著一隻斷手。
滿兒一回過神來,驚叫一聲便想拔出那把穿山鑽。
「不要拔!」胤祿沙啞地低喃,慘淡的聲音中泛著掩不住的辛苦。「一拔出來我就撐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