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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茱麗·嘉伍德

  屋內十分整潔。一個石製的壁爐面對著門,在壁爐的爐架上有幾幀銀質相框。

  爐架的左方有一張搖椅,上面放著黃色的格狀椅墊,右方則有一張高椅背的高腳木椅。腳墊上有一團酒紅色毛線,上面插著兩根鉤針,地上則鋪著色彩鮮艷的編織地毯。

  「你家很不錯。」道格說道。

  「謝謝。我希望我的廚房更大一些,我用窗簾來將它和客廳隔開。裹面實在太亂了。我本來想在忙完穀倉裹的事後再來整理的。」

  「你別擔心這麼多了。」

  「你看到那些玫瑰了嗎?很漂亮對不對?它們是野生的,就在屋後的那片樹叢中。派克在屋後又種了一些,不過還沒有長出來。」

  道格實際的本性又露了出來。「你實在不應該一個人跑出去的,你可能會跌倒「把它們插在屋內的花瓶中帶給我很大的歡樂,而且我相信運動對我是有好處的。我不喜歡整天被關在家裡。請你放我下來,我現在覺得好多了。」

  道格照著她要求地放下她,但依然抓著她的手臂,直到他確定她已站穩。「我能幫你什麼忙呢?」

  「你能生個火嗎?我在壁爐裹放了些木柴,我本來是想等我從穀倉回來再生火的。」

  「你扛了木柴進來嗎?」

  「孩子提早出生都是我的錯,對不對?今天一大早我從山上扛木柴下來,下午我又上山去扛了更多,晚上這裡又冷又濕……我並沒有想太多,現在我的孩子就要道格在她又要激動起來之前打斷了她。「平靜下來,依莎。很多女人在生產前也是做家事的,我只是擔心你會跌倒而已。沒事了。」

  「那麼你為什麼說……」

  「跌倒。」道格再說了一次。「我只是擔心這個。你並沒有跌倒,所以也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好了,別再擔心了。」

  依莎點點頭,開始向屋子的另一頭走去。道格抓住她的手臂,叫她靠在他身上,然後緩緩地攙著她走。

  「如果你再繼續把我當成殘廢般地對待我,我恐怕得花上一個小時才進得了臥房。」

  道格走在她前面打開了門,裹面一片漆黑。

  「等我先把燈拿來再走動,我不希望你──」

  「跌倒?你似乎十分擔心它會發生。」

  「對不起,不過你的肚子大得令你根本看不見腳,我當然擔心你會跌倒。」

  依莎笑了起來。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笑了。

  「你必須脫下你的濕衣服。」道格提醒她。

  「你右手邊的梳妝秮上有兩支蠟燭。」

  道格很高興能有點事做。他覺得很尷尬,而且不知所措。他在點蠟燭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他點了三次才把蠟燭點燃。當他轉過身時,她已經將桌上一條色彩鮮購的毯子折起。

  「你濕透了。你真的需要先換下你的濕衣服,再去做別的事。」道格說道。

  「那你呢?你有衣服可以換嗎?」依莎問道。

  「在我的鞍袋裹。如果你不需要幫忙,我就先去生火,然後我再回去穀倉裹照顧馬匹。你的馬餵過了嗎?」

  「是的。」她回答道。「小心「貝格」,牠不喜歡陌生人。」她低頭看著地板,雙手交在一起。當道格轉身準備離去時,她喊住他。「你還會回來的,對不對?」

  她又開始不安了。現在她最不願意去想的,就是害怕會被孤零零地拋下。道格有種預感,今晚將是難熬的一夜,而他要她將精力留給眼前更重要的大事。

  「你必須信任我。」

  「好……我會試試看。」

  依莎看起來還是很害怕。道格倚靠在門邊,努力想說什麼話才能讓她相信他不會拋下她不管。

  「已經很晚了。」她說道。

  道格站挺身走向她。「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好。」

  他從口袋中掏出金錶,解開表煉然後交給她。表煉垂蕩在她的指間。

  「這是我最貴重的東西。它是我的悔麗媽媽給我的,而我不希望弄壞它。「貝格」可能會踢壞它,或者我可能含在擦乾我的馬時,不小心摔壞它。替我好好保管「哦,好的,我會好好保管它。」

  當道格離開房間時,依莎將金錶貼在胸口上,閉上了她的眼睛。她和她的小兒子又安全了。許久以來第一次,依莎感到平靜與安心。

  她變成一個十足的瘋子,但她不在乎。她知道她已失去最後一絲自制力,而在她腦中的一個聲音告訴她,她已失去了理智。然而,她也不在乎這一點。

  她想死。這是個懦弱的念頭,但她根本沒有心情為此感到罪惡。至少死亡能夠為她現在所承受的極端痛苦帶來一個喘息的機會。在這個階段中,當一陣陣痛苦的痙攣一個接一個地襲來時,死亡是她唯一直有興趣想到的事。

  道格不停地告訴她,一切都不會有事的,而她決定要努力活下去,好有機會殺了他。他竟敢如此平靜與理性,他知道個什麼?拜託!他是個男人,而她的看法是,他正是她現在痛苦的來源。

  「我不想再繼續撐下去了,道格。你聽到我的話了嗎?我不想再繼續撐下去了依莎不是用輕語呢喃說這些話的,她是用吼叫說出來的。

  「只要再幾分鐘就好了,依莎。」道格用安慰的語氣柔聲保證道。

  她叫他去死。

  老實說,他根本一點也不想幫她。他痛恨看著她如此痛苦。他覺得好無助,好笨拙,而且害怕不已。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表面上,他是王一副鎮定的樣子,但他自己也不確定到底能夠偽裝多久。她很快就會注意到他的雙手正在顫抖,然後她恐怕也會跟著害怕起來。他寧願她憤怒,也不要她恐懼。如果對他吼叫能使她好過一些,他是不會阻止她的。

  當她撥開他敷在她額頭上的濕毛巾時,不小心打翻了水盆。

  「如果你是個紳士,就照我的話去做。」

  「依莎,我絕不會把你打昏的。」

  「只要在我下巴打一拳就好了,我需要休息。」

  道格搖搖頭。

  她開始哭泣。「已經多久了?告訴我多久了?」

  「只有六個小時。」他回答道。

  「只有六個小時?我恨你,柯道格。」

  「我知道你恨我,依莎。」

  「我實在撐不下去了。」

  「陣痛的間隔愈來愈近了,很快你就會抱著你的孩子了。」

  「我不生孩子。」她喊道。「我已經決定了,道格。」

  「好吧,依莎。你不需要生下這個孩子。」

  「謝謝你。」

  她停止哭泣,閉上了眼睛。她告訴他,她很抱歉用那些粗魯的話罵了他。他算了算在下一次陣痛來襲之前,他還有幾分鐘的時間可以擦乾地上的水,然後去拿更多的毛巾過來。當他正要關上門時,她叫住了他。

  「別關上門,這樣你才聽得見我。」

  她是在開玩笑吧?她的叫聲大得整個蒙大拿州都聽得見。他的耳邊還有她上一聲喊叫的餘音迴盪,不過他認為最好還是別告訴她。

  因此他照著她說的做了。大約在三個小時之前,他就已學到千萬不可和一個身受痛苦的女人唱反調。要依莎理智起來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哦,是的,同意她所說的每一件事要容易多了,不管那些事有多不合理。

  道格把瓷碗拿到依莎用來當做廚房的那個小房間,拿了一疊毛巾,然後回到房內。他走過壁爐旁,突然領悟到一個事實:他要接生一個孩子。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扔下手中的毛巾倚在牆上。他蹲下身子,雙手抱住膝蓋,閉上眼睛,極力試著面對這不可避免的事實。

  他的弟弟寇爾曾教過他一個人在槍戰前的心理準備伎倆。寇爾說先做最壞的打算,設想自己身在最糟糕的情況下,然後假想自己勝利。道格一向認為他弟弟的心理戰術是在浪費時間,不過這是他現在唯一的選擇,因此他決定試一試。

  我做得到。管他的!我做不到。不,不,事情不會那麼糟的,我可以處理。好吧,我現在站在漢蒙鎮的湯米酒店前,有五個……不,十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等著我進去。我沒有選擇,我必須進去。我知道,而我也準備好了。我知道那些混蛋的槍都已上膛,拿在手上。不過我可以打敗他們。我會先彎下身找掩護,然後用我左手的槍射五個,再用我右手的槍射另外五個。我會十分從容、悠哉,就像喝一杯上等威士忌一樣。是的,我可以擊敗他們全部。

  道格深呼吸一口。因此,我當然也可以接生這個孩子。

  寇爾的伎倆不管用。道格現在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依莎感覺到另一波的陣痛開始,這次令她覺得彷彿要昏厥過去一般。她緊閉上眼睛作好準備,而當她正要尖叫喊道格過來時,她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有人呼吸沉重,好像跑了很長一段路喘不過氣來一般。是道格嗎?不,不可能是道格。天啊!她現在竟開始產生幻覺了。終於發生了,她的神智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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