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依然堅持要趕她走,她可以設法拖時間,可以告訴他說她把車鑰匙掉在雪地裡了。這並不完全是謊話。
她想到浴室裡去幫他找一個溫度計和一些藥。然而面對著鏡子後面的瓶瓶罐罐,她又不知所措了。她這輩子沒生過什麼病,所以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照顧一個病人。最後她只拿了溫度計和一瓶阿司匹林。但她突然想到了。「冰袋!」
冰袋應該對他的頭疼有幫助。然而她上上下下都搜遍了也找不到什麼東西可以裝冰塊。結果她還是在水槽下面找到一個橡皮袋,看起來很像,但是上面又接了一根三尺長的細管子。
她搞不清那個東西,但又沒有別的東西可用,所以她就把那根細管子打了一個結,然後把冰塊裝到袋子裡。隨後她把東西放到一個托盤裡,又到廚房勉強用罐頭和麵包湊了一份早餐,一起拿到樓上去。
邁特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一時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他想起來沖一個澡,可是感到渾身疲累,所以決定再躺一會兒。他看見床頭的藥瓶上面寫著:「小心,會導致昏睡。」他懷疑這可能是他這麼想睡的原因。
他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又想起一件事,梅蒂。他彷彿夢見她冒著風雪跑來這裡,然後又扶他上床睡覺。他真不知自己下意識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想法。梅蒂可能會幫助他跳崖,但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在正要入睡之際,忽然聽到躡足走路的腳步聲。他猛然轉身坐了起來,頓時又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邁特?」一個音樂般的聲音輕柔地喚著。
那是梅蒂的聲音。
他愣住了,茫然望著門,真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於哪一段時空之中。
「邁特,我要進來了——」門柄在轉動。他回到了現實——這不是一個荒唐的夢,梅蒂確實在這裡。
梅蒂用肩膀把門頂開,然後緩緩倒退著進了屋裡,好給他時間整理一下衣衫。她一直還沉醉於昨晚他對她並未很不友善的記憶之中,所以當他突然爆發出怒吼的時候,她手中的托盤差一點掉到地上。「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幫你把托盤拿來。」她解釋著,同時朝他床邊走近。他那憤怒的表情令她驚訝,然而當他的目光注意到托盤上那個橡皮袋時,他臉上的表情更可怕。
「這是在搞什麼鬼,」他雷般吼著。「你拿那個東西來做什麼?」
梅蒂決心不要被他嚇倒。她昂然地說:「那是治你頭疼的。」
「你想開什麼骯髒玩笑?「他怒斥著。
梅蒂不明所以。她把托盤放在床邊,好言說道:「我在裡頭放了一些冰塊——」
「你當然會。」他罵著,然後臉色一沉,用駭人的聲音說:「我給你五秒種時間離開這個房間,再給你一分鐘離開這個屋子,不然我就把你丟出去。」他俯身向前,梅蒂發覺他是想把那托盤掀翻。
「不行!」她喊道。「你威脅也沒有用,因為我下車的時候把車鑰匙弄掉了,所以我沒有辦法離開。而且就算我能離開,也要先把我要說的事情告訴你。」
「我沒興趣。」邁特說著就想掀開毯子,但是他感到一陣頭暈,只好停下來等暈眩過去。
「你昨天晚上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她絕望地說道,然後趁他起身之前趕緊把托盤搶救過來。「我沒想到因為我幫你做了一個冰袋,你就生這麼大的氣。」
他停在那裡,臉上現出一種滑稽的表情。「你做了一個什麼?」
「我說了,我做了一個冰袋要放在你的頭上——」
梅蒂的話聲停住了,因為邁特突然雙手掩面,整個人倒回床上,身體劇烈地顫動著,同時發出一種含糊的聲音。他顫動得厲害之至,整個床也跟著動了起來。梅蒂以為他突然快嗆死了。
「怎麼搞的?」她慌忙地喊道。「我去叫救護車!」她連忙放下托盤,朝門口跑過去。「我的車上有電話——」她已經出了房間,正要下樓的時候,才聽見邁特爆笑的聲音由後面傳了出來。那是一種無法控制的狂笑……
她呆住了,轉身聽著他的狂笑,然後努力回想惹他發笑的原因。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個橡皮袋子,然而如果那是個見不得人的東西,就不應該放在那麼明顯的地方啊!
她在他門口停下,決定不管他怎麼待她,這都是她自找的。而無論如何,剛才他的狂笑大概已經化解了他的怒氣。主意打定,她就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走了進去。
邁特一看見她,忍不住又大笑起來。她站在那裡,故意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雙手插在口袋裡,望著天花板吹著口哨。
邁特的笑聲突然停了,因為他想起她來這裡的原因。她一定是發現了休斯敦那塊地的問題,所以想用花言巧語使他改變心意。他等著她開口,但是她沒有出聲,所以他只好問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梅蒂警覺到他的心情轉變了。「我昨天到你的公寓去了,」她說道。「關於那個托盤——」
「別管它,」他不耐地打斷她的話。「我是問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父親在你的公寓裡,我們談了一些話。他告訴我你在這裡。」
「你一定很有表演天才,才能勸服他幫助你,」他輕蔑地說道。「我爸爸不會給你好臉色看的。」
她急著希望他相信她,於是在他身邊坐下,解釋著:「我和你父親談了一番話,我解釋了一些事情,然後他相信我了。我們彼此諒解了之後,他就告訴我你在哪裡,要我也來跟你解釋清楚。」
「那你就解釋吧,可是長話短說。」他心裡很訝異她究竟是怎麼表演得那麼逼真,連他父親都被她唬過了。
她深吸一口氣。「這解釋起來有一點複雜。」
「希望能有說服力。」他譏道。
她點點頭,怯怯地笑著。「希望。」
「那你就快說吧!其實我早知道你要什麼了,我只是好奇你要使什麼計策來弄到手。」
他的話像鞭子一樣抽在她的良心上。「我要你相信事實。我要和平,我要跟你講和。」
「你就只要這樣嗎?」他那口氣明明是在暗諷她想要的是休斯敦那塊地。「好吧,我在聽呢。說說看你有什麼條件吧!」
「我保證,只要你再申請,南村一定會同意你的土地計劃,我爸爸也不會再有什麼報復行動了。」
「那是說,」他挖苦著她。「我可以加入你們那小小的鄉村俱樂部了?」
她紅著臉點點頭。
「我不感興趣。你還有什麼條件?」見她猶豫著,他失去了耐性。「別告訴我就是這樣了。光憑這樣子,你就希望我原諒你,並且把你真正想要的東西給你?」
「你說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意思?」
「休斯敦!」他冷冷地說。「在許許多多的理由之中,你忘了這麼一個三千萬元的動機。」
她在訝異之餘卻平和地承認道:「你說的對,我起先是為了這個原因去找你的。」
「省省吧,」他嫌惡地說。「隨便你怎麼說或怎麼做,坐在我床邊乞求,或是爬到我床上來跟我睡,休斯敦那塊地還是要三千萬。你明白嗎?」
她的反應令他愕然。她只是用一種溫柔的眼光看著他,說:「我明白。」然後她站起身。
「你要走了?」
她搖搖頭,對他微微一笑。「我幫你把早餐拿到床邊,然後在你床邊乞求。」
「老天!」邁特失去了控制。「你不明白我說的話嗎?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
她的表情暗淡下來,但眼神依舊溫柔。「我相信。」
「然後呢?」他的怒氣變成了困惑。
「我把你的決定當作是一種,哦,對我過去錯誤的一種處罰。你罰得很對,邁特,」她承認著。「我是想要那塊地,我也出不起三千萬,」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她淡淡地笑著說下去。「你奪走了我極其想要的東西,現在你已經到手了,我們之間可以談和了嗎?」
她是那麼優雅地站在那裡認輸,那麼高貴,那麼美。邁特望著她,明白自己當年為什麼會迷上她。他的心已經開始軟化,再一想到剛才她把托盤拿來的那副情景,他忍不住又要笑了。
見到他的眼光轉變,她鬆了一口氣。她對他伸出手。「講和了?」邁特緩緩對她伸出手,他們微笑地互視著,雙手握在一起。這十一年的恩怨開始化解。「謝謝你。」她低聲說道。
吃過她弄的早餐之後,邁特又睡了過去。中午的時候,藥力消褪了,他才覺得清醒一點,於是他起來沖了一個熱水澡。梅蒂敲門的時候,他正在對著鏡子刮鬍子。
梅蒂進來,見到他光著上身,她興起一種古怪的親密感覺。她把目光自他結實的背部移開,他由鏡中注意到了她的反應。「你又不是沒有看過我這樣子。」他挖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