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謝謝你。」羅蘭說著,放下皮包和外套,站在長沙發旁,望著他迅速利落地調酒。他的夾克已經脫下來丟在一旁,身上薄薄藍襯衫格外顯出他寬闊有力的肩。背部逐漸往下削細,然後是窄臀、長腿,裹著牛仔褲伸展自如。聽見他說話,羅蘭趕忙把眼光調回他黑色的後腦。
「恐怕這兒沒有檸檬汁之類的,所以我給你調了一杯加冰塊的東尼水。」
羅蘭聽見他提檸檬汁時,雙手扣在背後,忍住了笑聲。他真以為她不成年?懸疑和期待,在他放下酒瓶,拿起兩杯酒要轉過身時達到頂點,他才走了兩步,竟楞住了。
他皺起了眉,一雙灰色的眼睛瞇了起來,緩緩掃過她披在肩上甚至垂到背後的蜜金色的秀髮,驚訝的眼光繼續移到她臉上,注意到濃密微翹的睫毛下藍綠色的雙眼閃著淘氣幽默的光芒,還有倔強的鼻樑,精雕細琢的雙頰,以及柔和的嘴唇,然後他的眼光往下溜,落在她飽滿的胸前,纖細的腰肢及修長的腿上。
羅蘭原希望他注意到她是個女人,他的確是注意到了。現在她希望他能說點好聽的話,可是什麼也沒有。
他一語不發的轉身走回吧檯,將手中的一杯飲料倒回水槽。
「你在做什麼?」羅蘭小心翼翼的問。
他的聲音充滿自得其樂的嘲弄。「在你的東尼水中加些琴酒。」
羅蘭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扭過頭看她一眼,嘴角一揚。「我只是好奇,不過你究竟幾歲?」
「二十三。」
「你說你今天跌倒前是去辛格應徵秘書工作?」他再問她,並在她的東尼水中加入適量的琴酒。
「是的。」
他將酒杯給她,朝沙發點點頭。「坐下吧——腳踝受了傷,不該站著。」
「它其實並不痛,真的。」她抗議著,但仍聽話的坐了。
尼克仍站在她身前,好奇的打量她。「辛格錄用你了嗎?」
「沒有。」
他把酒杯放在咖啡桌上。「讓我看看你的腳踝。」他說。
「我真的沒事。」她說。但他已蹲了下來,脫下她的高跟鞋。僅僅是手指頭拂過她的腳踝,便像是觸了電似的,羅蘭不由自主地渾身一僵。
幸好他似乎正專心由她的小腿檢查到她的足踝,沒有察覺她的異樣。「你是個好秘書嗎?」他問。
「我的前任老闆說我還不錯。」
他低著頭說:「好秘書永遠不嫌多,辛格的人事處也許終究會打電話叫你去上班。」
「我很懷疑。」羅蘭抑不住笑容。「我看他們的人事經理費先生不覺得我很出色。」她解釋。
尼克抬起頭來,以一種男性坦然的目光欣賞地望著她活潑生動的五官。「我覺得你出色的就像出水芙蓉,那個費經理一定瞎了眼。」
「那是一定的。」羅蘭的笑容更深了。「否則他也不會穿著格子花紋的西裝,又打一條棋盤斜紋領帶。」
尼克也笑了起來。「他真那麼穿呀?」
羅蘭點點頭,覺得兩人之間泛起一股奇異的相知相契。如今,她微笑著面對的不只是個英俊得出奇的男子,她還看見他眼底一抹溫和的玩世不恭,以及堅毅的臉上歷經滄桑的痕跡。羅蘭覺得這使他更吸引人,而且還有一種不容否認的性的磁力,從他粗獷且自信的每一英吋身體上發散出來,將她拉向他。
「好像沒有紅腫。」他又低頭去看她的腳踝。「你覺得很疼嗎?」
「不會。」羅蘭搖搖頭,看著他左手托起她的腳掌,正要套進他右手拿著的涼鞋。
「不是有則童話,說一個男人在找一個穿玻璃鞋合腳的女孩嗎?」他懶洋洋地笑道。
羅蘭點點頭,覺得脈搏正加速跳動。「灰姑娘。」
「如果這雙鞋合腳,我會怎樣?」
「我會把你變成一隻英俊的青蛙。」她立刻接口。
他哈哈大笑,一種渾厚的美妙的笑聲,兩人視線相接的一剎那,羅蘭看見他眼睛深處亮起一簇兩性相互吸引的火焰,一閃又熄了。他替她扣好鞋子,站起來,拿起他的酒一口喝完再放到咖啡桌上。羅蘭感覺這像一個不受歡迎的信號,表示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結束了。
她看著他拿起桌上另一端的電話,按了幾個鍵。「喬治,」他對著話筒說。「你追的那個摔倒的女孩沒事了。你去把安全車開過來,送她到她要的車所停的地方好嗎?五分鐘後見。」
只剩五分鐘。羅蘭心一沉,他甚至不肯自己開車送她。看來他也不會問她以後聯絡的地址或電話了。失望之中,她也顧不得去想原來追在她後面的腳步聲是警衛的。「你替蓋這幢大樓的公司工作嗎?」她問,希望多拖延一些時間,也發現關於他的事。
「是的。」他低頭不耐地看看腕表。
「你喜歡建築工作嗎?」
「我喜歡建立各種東西,」他簡單地答。「我是一個工程師。」
「房子蓋好後,你會被派到別的地方?」
「以後幾年內,我大半時間都會留在這兒。」他說。
羅蘭站起來,拿起她的外套和皮包。為什麼?也許是要負責大樓精密的電腦系統吧!它的確需要一個工程師來督導員工。無論如何,她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今晚真謝謝你,希望總經理不會發現你偷開他的酒櫃。」她說,隨他往外走。
尼克瞥她一眼。「每個工友都偷開過了,酒櫃得鎖起來才行。」
搭電梯一路下來後,他似乎有點心不在焉,而且行色開始匆忙。羅蘭鬱悶的想,他大概是有個約會,對方一定是個漂亮的女人——至少是個模特,才配得起他自己那樣出色的容貌。不過,他也可能結婚了,但他手上沒戴戒指,他也不像個已婚人士。
一輛漆著「環球工業公司安全部門」字樣的白車停在門口,一位身穿制服的警衛坐在駕駛座上。尼克送她到車邊,為她拉開車門讓她坐入警衛身邊的乘客座。他的身體為她擋住夜間冷冽的寒風,前臂放在車頂,他由開得窄窄的車窗上沿對她說:「我在辛格有熟人,我打個電話過去,也許他們能說服費先生改變主意。」
羅蘭的心因為他居然肯為她費這片心,而飛揚了起來,不過一想到是她自己蓄意搞砸面試時,不禁沮喪地搖搖頭。「不必麻煩了,他不會改變主意的,我給他的印象太壞了。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十分鐘後,羅蘭付清了停車費,將車開上已籠罩在傾盆大雨之下的馬路。她努力推開尼克盤踞在她心中的影像,回憶著韋菲力的秘書給她的方向指示,打起精神來準備應付即將見面的韋家人。
不到半個小時之後,她就要再度走入韋家那幢大宅郟十四年前她在這幢豪華巨屋所度過的一個備受屈辱的週末,擋也擋不住的侵入她的腦海,令她害怕又尷尬的顫抖起來。第一天還不錯,她大部分是自己過的。可怕的部分從第二天午飯後開始,韋菲力那個十來歲的兒子凱特出現在她的臥房門口對她說,他的母親命他來帶羅蘭離開這間房子,因為他的母親即將接待一些朋友,而她不希望他們看到羅蘭。那個下午,凱特極盡一切能事的令她感覺自己是多麼見不得人,多麼微不足道又多麼上不得檯面的一個人。
除了因為她戴眼鏡而叫她四眼田雞外,他還一直稱她那在芝家哥大學教書的父親是個教書匠,說她那擔任鋼琴演奏家的母親是個玩鋼琴的。
他帶羅蘭去參觀花園,「不小心的」絆倒她,害她跌入一大叢帶刺的玫瑰花圃上。半小時後,羅蘭換掉了被刮破的髒衣服,他又說要帶她去看韋家養的狗。
他那很有誠意的態度和男孩般的熱切,使羅蘭相信了他的確以那些狗為傲,以及花園的事真的只是一場意外。「我在家裡也有一隻狗,」她驕傲的說著,隨著他往大宅邸後面那精心修剪的草坪走去。「它叫菲菲,是白色的小狗。」他們來到一大排的灌木前,後面即是鐵欄杆圍住的狗園。羅蘭笑看著那兩隻杜伯曼獵犬,發現凱特正在解開鐵門上的鎖。「我最好的朋友也有一隻杜伯曼獵犬,它常跟我們玩,且會玩很多遊戲。」
「這兩隻也有它們自己的把戲。」凱特開了門,站到一邊讓羅蘭先進去。
羅蘭並不害怕的走入狗園中。「嗨,狗狗。」她輕聲地說,緩緩靠近那兩隻靜悄悄的注視她的動物。她正要伸出手去拍它們時,凱特突然關上她身後的鐵門,並嚴厲的命令兩隻狗:「注意,注意!」
兩隻狗都突然僵住,露出了森森白牙,開始朝楞在當地動彈不得的羅蘭緩緩逼近。「凱特!」她尖叫起來,開始後退,一直到背部碰到了鐵欄杆。「它們為什麼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