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的確乾淨俐落,」艾森說。「只是有個小問題。」
「什麼問題?」喬依質問。
「賀亞昂在謀殺案當晚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記得嗎?」
她正要開口爭論,然後他看見恍然大悟的表情出現在她臉上。
「噢,該死的!」她往後坐向凳子。「你是對的。」
辛格皺眉。「他的不在場證明是誰?」
「喬依和我。」艾森說。
「我們從拉斯維加斯打電話給他,就在雷恩被害那天、過午夜的某個時候,」喬依解釋。「我親自和他說過話。」
「有可能是利用他的手機作假。」辛格提供假設。
艾森搖頭。「不是打那個號碼。你兩個都給我了,記得嗎?我們打的是住家的有線電話。」
「也許電話辦了轉接,轉到他的手機?」辛格提供他的意見。
「應該沒有,」喬依說道。「賀亞昂當時的聲音帶有很濃的睡意,大概是看午夜電視長片睡著了,我還聽到那頭電視裡播放的老片子的聲音。」
「可以查電話記錄,」辛格提醒著她。「但他當時身在燭湖莊的可能性應該很大。」
她冷靜地瞧著艾森。「大偵探,接下來你要往哪裡去?」
「你這麼問真是奇怪。如果在輕語泉的第一個大案子破不了,我還當真有其他的出路了;雷尼爾要我去替他工作。」
她扮個鬼臉。「少來,你才不會想去雷氏保全公司工作呢!」
他的腦海裡浮現了雷氏保全公司那些高級的辦公室和穿著體面的員工。這景像已屬過去了。喬依說的沒錯,他毫無意願再回去。
「說得好,」他說。「看來我得專心去查出殺死葛雷恩的兇手是誰才對。」
「下一步該怎麼辦?」辛格問。
「說到這一點,我的腦袋現在一片漿糊,所能做的就是專業偵探黔驢技窮時會做的事。」
喬依露出很有興趣的表情。「那是什麼?」
「攪拌鍋子後看看浮上表面的是哪些泡沫。」
「我該做什麼?」她問。
「什麼都別做。你就乖乖地待在輕語泉,啥事都別做。」
她歎了口氣。「你要去燭湖莊,對不對?」
「沒錯。該我們反擊了,事實上那也是唯一的選擇。」
「我跟你一起去。」
「不。」
她從凳子上滑下來挺立著。「你需要我。那個地方我很熟悉,而你毫無所知。」
這話不錯,而且有她在旁將大有助益,只不過這將會令她面對那些噩夢。
「不,」他再次說道。「我應付得來。」
她走過去,輕觸著他的下巴。「我知道你為何不要我幫你,也很感激你的心意。不過我非去不可。」
「可惡,喬依──」
她踮起腳尖,雙唇輕輕刷過他的。
「我去收拾東西。」她說。
第三十一章
她要回「仙那度」去。
內心漸增的緊張讓她變得焦躁不安,但這是正常也是預料中的事,喬依心想。她早就由整個局勢得知事情終會演變成這樣。她可以應付的。她一定得應付。
她坐在租來的車子裡,透過擋風玻璃鎮靜地凝視著前往燭湖莊的路面。這原本該是一幅像圖畫般的美景。路旁那些高聳並優雅彎垂的樹,看似印象派畫家筆下的風景。然而它們看起來卻如此陰森不祥,杜絕了外界的光亮和安全。
在這一排樹木之後,可以斷斷續續地瞥見黑暗的湖面。她想起過去那些夜晚,她曾下床站在外有鐵欄杆的窗邊,瞧著冷冷的湖水。有些夜晚她不禁懷疑是否有個邪魔正在湖面下對著燭湖莊施咒。有很多時候她悲慘的處境似乎毫無解決之道。而在某些夜晚,她曾假想著自己游到湖中,然後沈至湖底。那是最終的逃脫。
重要的是,今天她並不是獨自返回,她心想著。艾森陪著她。除了恐懼的本身,沒什麼好怕的。
是喔。
自從她下定決心回去,她就盡全力想把往事封住。然而此刻她再也擋不住這道洪水。來自那些噩夢的種種影像,不斷湧上心頭。
……那間在夜晚既是監獄又是避難所的小房間……麥醫生森嚴又陰影幢幢的辦公室……垂吊著水晶燈,供那些被院方以不正常的方法鎮壓住的病人吃著無味食物的餐廳……那間笨熊在邪惡夜晚加害無辜病人的診療室……
「你還好嗎?」艾森突然問道。
他的聲音使她嚇了一跳,立即伸手去拿包包藉以掩飾她的驚慌。她這次帶的是黃綠色的,希望強烈的色彩能給予她勇氣。
「我沒事。」她邊打開包包摸索著面紙,手指觸碰到沈重的黃銅門鈕鑰匙圈。摸著它,令她稍稍平靜下來。她開始以教練教導的方法呼吸,找出力量的源頭,專注於自己。
這回一切都會不同,她對自己保證著。她不再無助,不再是孤軍奮戰。
「你真的要進去?」艾森目視著彎曲的路面問道。「我可以送你回到旅館,我自己去跟賀亞昂談話就好。」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艾森沒有接腔,只將一隻手自方向盤移開,橫過他們之間的小小空間輕輕蓋住她的手,溫柔地捏了一下。
先前威脅著要將她吞噬的那股壓力減緩下來。她又作了些增強意志力的呼吸動作。
艾森把車子繞過最後一段弧形的路,燭湖莊就映入了眼簾。
這座三層樓高的大房子就像一隻巨大的蟾蜍,盤踞在湖邊。偽裝成帥氣漂亮之鑄鐵花園欄柵的監獄欄杆,將整個地方圍圈起來。一切景象就和她的夢境一模一樣。
不過還是有點不同。
她訝異地發出了輕呼聲。
「怎麼啦?」艾森問。
「它比我記憶中小了一些。」她輕聲說著。
這是自他們於當天早上離開輕語泉以來,艾森頭一次露出笑容。那並不是很燦爛的笑,只是嘴角微微一彎,但卻是真實的。
「這是好現象。」他說。
他說得沒錯,她暗想著,或許這一切終究不會那麼恐怖。
一名身著灰色制服的警衛從小小的警衛室裡走了出來。他匆匆看了喬依一眼,並沒認出她來。
「我是杜醫生,這位是我的助理。」艾森遞上一張名片。「我們來見賀亞昂醫師,他正在等我們。」
「好的,先生。你可以把車子停在右邊的訪客區。」
警衛回到警衛室並按了下按鈕,沈重的鐵閘門緩緩地打了開來。
喬依很佩服。「就像你先前預估的那般容易。」
「這地方的設計是要防止人們出去,而非阻止人們進來。」
艾森把車停在訪客區六個停車位的其中之一,熄了引擎。他看著喬依。
「準備好了嗎?」他問。
「準備好了。」她以突如其來的決心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開始行動吧!」
艾森由駕駛座後下車,把鑰匙塞進口袋裡。
在並肩往大門口走去時,她匆匆地瞄了他一眼。今早當他為了和賀亞昂見面而特意打扮時,他呈現的是全新的一面──一個曾經經營一盤成功大事業的人。這有點像是一種新的發現。
這套訂做的鐵灰色西裝和長褲使他看起來光鮮而嚇人。深灰色的襯衫和銀搭黑的領帶,倍增他毫不掩飾的權威感。艾森並不需要這些額外的裝飾來突顯那份權威感,她想著。那是他與生俱來的氣質,即便是穿著牛仔褲時也毫不缺乏。不過,今天的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在權勢走廊來去自如的人。
難怪剛才的警衛也沒敢多加盤問那張假名片。
他們走上石階,經過厚厚的玻璃門。一來到內部大廳,她偽裝出來的自信就變得脆弱了,只覺一顆心瘋狂地跳著。
那位男接待員很客氣地招呼他們。喬依仍然記得他,但他並未認出她來。她心想,或許是因為她沒有穿著醫院那件直筒式的病袍。這足以說明服裝有多麼重要了。
艾森故技重施地遞出名片,但這個接待員可不像大門口警衛那麼好打發。
「我去通報賀醫師你們到了,先生。」接待員說著伸手去拿電話。
「不用了,」艾森說道。「我們知道路。」
「往左邊走。」喬依說。
她立刻往主管辦公室所在的方向而去,就像她和艾森先前所計劃好的,這是她的地盤而此刻就看她的了。腎上腺素突然地高漲,讓她充滿了精力和自信。她可以辦到的。
「走吧!」艾森催促著。他緊跟在她身後。
「請稍等,杜醫師。」接待員警戒地匆促起身。「你需要人帶路。」
喬依和艾森這時已經轉過角落。
「狡猾鬼。」喬依說道。
「沒錯,冒牌醫生在這種時候最好用了。他們在召喚大隊人馬前總會遲疑個幾分鐘。」
「你需要的也不過這幾分鐘。」
「通常是如此。」他四下張望著。「表面上看起來,這裡還挺氣派的。」
「表面常會騙人。一樓全是做門面好看的,病房在二、三樓。說句公道話,我想燭湖莊也曾經是一所名聲很好的機構。」
「那一定是多年前賀亞昂接手之前的事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