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丈夫。
他微微一笑。她感到全身戰慄,從頭到腳。他臉上有清晨未刮鬍子的陰影,頭髮凌亂。不管是白天的陽光下或是在午夜,他總是那麼令人迷惑。而他全是她的──至少暫時如此。
「你在想什麼?」他問。
「從『仙那度』逃出來的經過。」
「告訴我。」他說。
他已經知道其中的大部分,有權利知道剩下的。
她把整個故事告訴他。
他的眼神愈來愈冷。「那兩個醫務士曾經將你拖進那間診療室嗎?」
「沒有。我猜他們認為我的瘋狂太不可預測,他們無法得知我對藥會有什麼反應。」
他冷酷的笑容中帶著讚賞。「你很努力地製造出那種不可預測的印象,我說對了嗎?」
「噢,當然,只要有機會。」她用手撫過他的頭髮。「我太擅長扮演二三二號房的瘋女人了,每個醫務士都躲著我。」
他的嘴輕刷過她的唇。「這話真叫人高興,否則我的『處理』名單又要增加兩個項目。」
從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表情,令她顫抖。
「嚇退朗文和阿尼的功勞,也不完全都是我的。」她說。「他們也很清楚麥醫生對我特別有興趣。他們無法確定我會在治療的時候對她說什麼,或者她會選擇相信什麼。她可以很輕易地把他們開除。」
「麥醫師都做些什麼?」
「她監督著施加在我身上所謂的治療計劃。」
「對。」他看起來若有所思的樣子。「根據辛格的資料,麥凡芮是燭湖莊另一位真的有執照醫生,她的工作一定很忙。為什麼她會對你特別有興趣?」
「依照官方說法,我到『仙那度』是因為佛瑞告訴每個人,我聽到小屋的牆壁發出聲音告訴我,佛瑞就是謀殺培登的人。」
「其中有任何事實嗎?」
「當然沒有,我當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只有感覺。但他也不會比較喜歡這個解釋吧,她想。「我猜麥醫師想要相信我走進一個房間,就有特殊的感覺。」
「為什麼?」
「有一天在治療的時候,我注意到她桌上的資料,是附近一個小鎮的警長送來的。那是一封感謝信,謝謝她最近替警局偵辦的一樁謀殺案所作的諮商服務,並附上一張支票。」
「她為他們做什麼諮商?」
「麥醫師看到我盯著那封信,便告訴我,她偶爾會協助一些小的警察局作罪犯的心理分析。」
「噢,所以當她發現假使你真的可以聽見牆壁的聲音,對她來說,你可能很有利用價值,是這樣嗎?」
「我想,她知道我並沒有聽到聲音。」喬依說,謹慎地遣辭用句。「但是她對人類直覺所產生的生物學基礎,有專業上的興趣;她甚至針對這主題寫了些論文。我認為她非常希望能夠理解:如果我真的擁有某種極端敏銳的直覺,在犯罪現場也許相當有用。這些當然全是無稽之談,不過她真的很著迷於這一類的研究。」
「她發現也許你能幫助她?」
「或許吧,也或許她只是從學術觀點對我感到好奇。我所能確定的是,她不斷地測試我。她總是要求我寫下對一個房間的印象。她曾經利用藥物測試,看看是否有哪些特定的藥能激發我的感覺。」
「這樣聽來,她應該是燭湖莊的病患,而不是主治醫師。」
「我假裝吞下那些藥。」大多數的時候。
除了藥品被磨成粉加在食物中的那幾次,舊時的驚恐流過她的血液。她想起兩次在尖叫房間醒過來,麥醫生站在旁邊,急迫地要求她報告她感覺到什麼。
她把往昔的記憶推到一邊,看見艾森以令人困擾的專注表情看著她。
「怎麼了?」她問,想要使氣氛輕鬆一些。「擔心你可能真的娶了一個瘋女人嗎?」
「不是,」他說。「但它的確提醒了我,自以為有理由把你關在燭湖莊的人,可能不只賀亞昂和柯佛瑞。」
一陣冷顫直下她的脊椎。「你可能是對的。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
「是啊!」他降低他的嘴找到她的。「現在都不重要了。」
第二十五章
三點過後不久,他們返回輕語泉。艾森直接開車到葛雷恩租了房間的汽車旅館。飛機一降落,他就打了一通電話,而那讓他心中警鈴大作。施哈利說他那邊沒有問題,但是用假名住在日昇旅館的葛雷恩仍然沒有退房。
這沒有道理。他知道葛雷恩這一類的人,勒索者老早應該本著降低損失的原則,到別處尋找新的財路了。
喬依緊張地坐在艾森旁邊?「在你告訴他,我不可能付錢之後,我無法相信他還有膽子留在這裡。你想他會不會是有別的計劃?會不會和莉雅有關係?」
「根據哈利所說,他還沒有採取任何行動接觸她,所以我想我們可以假設他並不清楚她就在輕語泉這裡。」艾森將車停在汽車旅館的停車場。
「也許他決定要看看我們是否真的會結婚。」
「我不認為我曾讓他有任何懷疑。」他熄掉引擎。「但如果真是這樣,我們那嶄新發亮的證書應該能說服他。」
喬依解開安全帶。「你知道嗎?我很高興他還沒走,我倒很想跟那條噁心、滑膩的小蟲正面交鋒。我有話想跟他當面說清楚。」
「你讓我出面處理可能比較好──」
來不及了,她已經下了車。
他認命地下車,在她踏上樓梯時跟上去。他們走向二一O號房,二O八號房的窗簾輕輕飄動,艾森聽到電視廣告喋喋不休的聲音隱約地從房間內傳出來。
喬依轉頭瞥視。「你剛才是說,二一O號房?」
「對,」他看到門上掛著的「請勿打擾」的牌子。「看來他沒有接待訪客的心情。」
「真不幸。」她停下腳步,用力地敲著門。
若不是整個情況似乎不對,她那急於迎戰的樣子其實很好玩。
對喬依的敲門,房內沒有任何回應。艾森看著拉上的窗簾,它們似乎沒有被移動過。
「他可能到餐廳去了。」喬依說。
一個滿臉無聊的女清潔工推著手推車轟隆隆地朝他們走來。
「對不起,」喬依說。「你打掃過這間房間了嗎?」
「沒有,他一直沒有把標示拿下來,」這女人埋怨道。「我才不管他是不是永遠都不開門。到這裡都將近一星期了,雖然他已經付清費用,可是從來沒有給過小費,而他看起來也不像會留下小費的那種人。」
「我們很快地看一下房間,好不好?」艾森說。
「不可以,」這女人說。「房間已經租出去了而標示掛在外面。你知道的,只要標示掛著就不能進去。如果標示在那裡,只有經理才可以開門。」
艾森拿出錢包掏出幾張鈔票。「我們有點擔心這個朋友,我們只是想確定他沒有在浴室跌倒了或怎麼的。」
那女人注視著鈔票。「我不知道……標示掛出來的時候不應該進去。」
喬依機敏地拿起「請勿打擾」的標示,將它藏到身後。「現在沒有標示了。」
女僕看了看門。「嘿,可不是嗎?」
艾森把錢塞到她手中。她快速地收好,掏出她的鑰匙圈。
「只能很快地看一下。」她說。
「當然。」喬依同意道。
女僕敲了一下,然後打開門盯著房間裡看。
「整理房間。」她大聲喊道。
她的小心翼翼給艾森一種印象,看來她在旅館業工作的期間,也許有過幾次不好的開門經驗。
當他一聞室內的空氣,立刻稍稍放鬆下來。室內只有一種因為空氣不流通的窒悶感,和女僕清潔浴室之後的些許清潔劑的味道,他這才發現自己預先設想的是更不好的情況。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也有過不甚愉快的開門經驗。
女僕向後退,迅速地左右察看陽台。發現經理並沒有在盯著她,她也滿意地吁了一口氣。
「快點看吧,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艾森已經進入房間,戴上一雙薄薄的塑膠手套。在他身後的喬依遲疑了一下,隨即跟進來。
「不要碰任何東西。」他轉頭說道。
她看了看他戴著手套的手,揚起眉毛。「我不會的。」
和他上次來時相差無幾,他想。他很快地翻翻葛雷恩的褐色袋子,裡頭只有髒襯衫和襪子,衣櫃則是空的。僅有的垃圾是幾個印有附近速食店商標的塑膠袋。
「我的病歷。」喬依的口氣很憤怒。
他看過去。她站在桌旁,正檢視著從牛皮紙檔案夾拿出來的一些文件。看樣子正處於狂怒的階段。
「我不是說過,不要碰任何東西。」他斥責道。
她根本不予理會。「那個混蛋一定是在他離開燭湖莊前影印了這些。」
「把它放進你的包包,不要再碰其他的東西。」他單膝跪下,檢查床底下。角落裡有一隻不知是哪個小孩留下的玩具兔子回瞪著他。
女僕看向門口。「你們該走了,」她發出噓聲。「你剛才說只是要確定朋友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