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夫和席奧想到一家電動玩具店去看一看,艾森好脾氣地答應了。
邦妮和喬依坐在一張長椅上,看著三位男性越過彩色的泉水而去。
傑夫和席奧在艾森身前身後跳著,有時東跑西跑,但總是會回到他身旁。這情形讓喬依想起一群急切的小狼,跟著縱容牠們的狼族領袖向外探索。
「這或許不關我的事,」邦妮過了一會兒之後說。「但我很高興艾森邀你今晚和我們一起出來。」
「你在開我玩笑?我好久沒有吃過這麼愉快的一餐了,」喬依百分之百誠實地說。「今晚真的非常快樂。」
邦妮笑了起來。「謝謝你不嫌棄。我無法想像一個人如果有其他的選擇,會覺得跟兩個愛說話的小搗蛋,在嘈雜的餐廳吃披薩,稱得上是像樣的晚餐。」
「傑夫和席奧是很討人喜歡的小孩。」
「謝謝,我很抱歉席奧把披薩醬弄到你的裙子上。真的,乾洗的費用請你讓我付。」
「別荒謬了,披薩很好吃,值得把裙子送去乾洗。」
喬依看著兩個男孩把艾森拉進電動玩具店,一種渴望的感覺貫穿她的全身。在她的另一個生命裡,她也曾享受過親情,至少在大一那年父母因車禍身亡之前。
那場悲劇之後,只有自己一人孤身在世的感覺,簡直像個大災難。她完全靠著埋首於功課之中,才稍稍排解可怕的沮喪、寂寞和焦慮。
等她從學校抬起頭,她已經修完了藝術和另一個立刻就用不到的碩士學位。
她一向知道自己對某些房屋和房間會有強烈的情緒反應。大部分時候並不會造成特別的困擾,畢竟她也常常聽到人家說去了哪裡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但是在孤獨的那幾年,她長時間深入地審視自己,對不同之室內環境的反應,明顯變得更為尖銳。為了慶祝在博物館工作屆滿一年,她送自己到歐洲旅行,結果這唯一的歐洲之旅演變成一場噩夢。兩天內參觀了三座曾經慘遭血洗的古堡之後,她的感覺僵冷到以為自己得了怪病。她立刻在次日一早買了機票回來,旅行團的龐大費用也只好報銷了。
她終於被迫得到一個結論,不管她從一個曾經吸收過暴力、血腥或任何黑暗情事的房間裡所感受到的,絕對不應該再被歸類為正常的反應。
認識培登的時候,她已經很會隱藏這種特殊的感受。她也學會了幾項預防措施,例如進入任何一個房間之前,都先在門口暫停一下,事先確定自己不會被不受歡迎的激烈情緒淹沒。而且直到認識莉雅,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出這方面的敏感,即使連培登都不曾。
柯培登是一個善良且有愛心的人,他若知道了,一定會盡其所能努力去瞭解和接受──接受她是一個怪胎。然而他天生就是一個溫文儒雅的學者,她深深地瞭解,讓他知道妻子可以從牆壁感受到東西,對他是一項很不公平的重擔。她很清楚他還是會全心全力地繼續愛她,可是看她的眼光會從此改變。而她將無法應付他眼中的同情、關懷和焦慮。
何況培登光要應付他的堂兄、和那一群貪求無厭的家族,就夠他煩惱了。
「你知道嗎?」邦妮壓低聲音,好像要說很機密的事。「這是他最後一個太太離開他之後,艾森第一次邀請一位女士跟我及兩個孩子一起吃飯。」
喬依清清喉嚨。「我記得聽他說過,他結婚又離婚好幾次。」
「好幾次是太誇張了。」
「我想他說的是三次。」她謹慎地說。
「三次不等於好幾次。」
喬依禮貌地點頭,不再說話。
邦妮舉起兩隻手。「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如果是你,我也會得到相同的結論。就表面上來說,三進教堂和法院,的確是會給人沒有能力履行承諾的印象。可是,艾森的情況不一樣。」
「邦妮,沒關係的。你不必替他辯護,艾森和我之間並沒有你認為的那種認真的關係。我們幾乎還談不上十分認識,我只是他的另一位客戶。」
「不管你是什麼,」邦妮說。「你絕對不只是另一位客戶。如果是,他不會找你跟我們一起吃披薩。艾森從不把工作和個人的生活混在一起。」
「是嗎?」喬依想不出任何話。
「事實的真相是,艾森在愛情這條路上的運氣就是不好。」邦妮舉起三根手指。「他二十二歲的時候和黛西結婚,她才十九歲,兩個人都太年輕。黛西來自一個機能失常的家庭,想要抓住一個穩定的東西,艾森落入一個必須扮演白馬王子的角色。」
「結果呢?」
「一年之後,黛西宣稱只有偉大的宗教才能滿足和拯救她的靈魂。」
「我的天,她去當修女了?」
「倒也不是,」邦妮嘲弄地說。「她加入了一個很小、很排外的宗教團體。」
「一種密教。」
邦妮點頭。「差不多。他們離了婚,各自生活。不久,就在艾森成立保全公司不久,他認識了笛雯,這又是另一個嚴重的錯誤。」
「為什麼?」
「笛雯喜歡從事陽剛型工作的男人,所以她迷上了艾森。等她發現艾森其實是每天坐在辦公桌的電話或電腦前面時,她就跟著一個賽車運動員跑掉了。」
「邦妮,我真的不是──」
「凱麗是第三位,她是在他的公司賺了大錢之後緊抓著他不放,只要他的經濟很好,他們應該不會有問題。可是他一破產,她就無法應付了。」
「我不知道他曾破產。」
「那是因為他徹底調查了一樁大眾矚目的謀殺案之後,直接的結果。」邦妮緊握的雙手放在腿上,雙眼注視著附近的泉水。「洛杉磯的某些權勢人物不喜歡他找到兇手之後所揭露的經濟陰謀,刻意破壞他所有的生意。」
「誰被謀殺了?」
「我丈夫,德魯。」邦妮很小聲地說。
喀嚓一聲,喬依渾身靜止。「他弟弟?」
邦妮點頭。「對。」
「這就是孩子的爸爸不在這裡的原因。噢,邦妮,我真是非常、非常地抱歉。」
「德魯是快三年前被謀殺的。艾森花了六個月時間才找到兇手,以及僱用兇手的人。但是就在審判快要開始之前,保釋在外的殺手被不明人士所害。」
「合理的推論是,他的僱主決定將他除去,以免他上法庭作證。」
「對,可是沒有證據。審判進行了幾個星期,造成德魯之死的魏西蒙被無罪開釋。我們唯一的安慰是,他非法經營的生意因為媒體的大肆報導,整個財務帝國也崩潰了。」
喬依的雙手緊緊握住膝蓋旁邊的長椅邊緣。「有的時候財務崩潰是我們唯一能獲得的正義。」
「對,可是那不夠。」
「沒錯,」喬依輕聲同意。「一點也不夠。」
「在那之後,因為被魏西蒙拖累而蒙受損失的一票有錢的傢伙,認為艾森應該要受一些教訓。他們聯手迫使杜氏保全公司宣告破產,短短一年之間就毀了艾森十年才建立起來的事業。他當然也隨船一起沈入海底了。」
「看得出他就是會這樣做的人。」
「到最後,事業的損失和離婚的分產,使得他幾乎一無所有。他以前的對手有人邀請他去擔任顧問,然而艾森是喜歡自己當老闆的人。」
「看得出來。」
「幾個月前,經過很仔細地討論過後,我們決定搬到輕語泉來。我們兩人一致同意洛杉磯不是撫養孩子長大的好地方。」
喬依看一看她。「而傑夫和席奧在哪裡,艾森就會在哪裡,對不對?」
「艾森已經取代德魯在他們生命中的地位,」邦妮平靜地說。「對此,我會永遠地感激他。將來,傑夫和席奧也會一樣地感激。然而現在他們只是理所當然地享受他的照顧,我想這樣也是最好的。他的存在給他們很大的安全感和穩定感,也提供了一些情緒上的平衡。我仍然太容易感覺到焦慮,因此也太過保護他們。如果一切完全由我運作,他們兩個老早被我帶成神經兮兮的小孩。」
「你想要盡量保護他們,真的情有可原。我如果是你,也會一樣。」
「我要告訴你的是,艾森絕對有能力作出永久的承諾。」邦妮說。「其實以我的觀點看,他的承諾沒有一樣失信。他的問題在於從來沒有一位女性曾經真心地對他許下承諾。」
「嗯。」喬依不認為事情有這麼簡單。三次的離婚紀錄,需要的解釋應不只於此。不過她沒有立場與邦妮爭辯,她又知道什麼?她認識艾森只有幾天。不過邦妮對他的忠誠倒是十分令人感動。
「艾森會幫助我們度過最可怕的噩夢,這一點是我們絕對可以確信的。」邦妮說出她的結論。
「我因為他曾在那裡幫忙而替你高興。」喬依說。「可是那個魏西蒙後來怎樣了?謀殺你丈夫的元兇竟然自由自在的,實在非常錯誤也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