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先生?」她清了清喉嚨,瞄了一眼確定它是關著後低聲說:「我是說,喬爾?」
「是?」他翻過一頁使用手冊,納悶自己何以不曾留意。那些初嘗露營樂趣的人正是最簡單的使用說明。
「我在想,」蘭蒂用筆敲打桌面。「你知道今天下午我要搬進新公寓。」
「我聽說了。恭喜。」他又翻了一頁使用手冊。
「呃,我在想,呃,我在想明天晚上你是否有空過來吃頓晚餐,慶祝我的喬遷之喜。」
喬爾飛快地抬起頭。「什麼?」
她雙頰緋紅,但熱切的眼眸依舊堅定地迎視著他。「小酌一番,也許順道一起晚餐。但如果你很忙,我可以瞭解。」
「不。明天晚上我有空。」喬爾的心像是塞進了一團亂麻。他小心翼翼地合上使用手冊。「我會帶香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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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該一時衝動邀喬爾一起慶祝她遷入新居。幾天以來,邀請他的念頭便一直縈縈於懷,然而他在她的辦公室訓斥她一番後,她幾乎打消了這個念頭。
回憶令蘭蒂不由自主地瑟縮。她打開烤箱,察看一下鮭魚。不禁懊惱地猜測過去兩周不知她是否小心踩到他的腳趾頭。
他已經主事十年,自然會認為桑氏該歸他所有,而且有權如是想。此外,她也絕對瞭解一個權責分明的領導體系對任何組織、機構的重要性。
可是,她擁有桑氏,她提醒自己。她有權熟悉它的營運——這是她的職責。
電話鈴聲驚斷了她的沉思。她關上烤箱,抓起電話。想到有可能是喬爾在最後一分鐘打電話來告訴她他不克前來,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喂?」
「蘭蒂,是你嗎?」
電話那端響起的是一個她永遠不會錯認的有禮的男性嗓音。
蘭蒂皺眉。「對,對,是我,菲力。」
「也該是時候了,」狄菲力說。「我已經找了你好幾天,你知道你的秘書居然拒接我的電話嗎?這一個禮拜以來,我每天都查閱電話簿。我知道早晚你會搬出來,安裝私人電話。你那裡出了什麼事?你還好嗎?」
「當然,我很好。」蘭蒂好不容易勉強聽清楚他在說什麼。「你想做什麼,菲力?」另一個念頭竄過腦海。「還有,你是什麼意思?我的秘書拒接你的電話?」
「我只是想跟你談一談,蘭蒂親親。你走了以後,我一直試著跟你聯絡。有一次我打電話到你父親的度假小屋,結果一個姓黑的魯男子掛我的電話。他居然膽敢自稱是你的執行總裁。」
「他是。」
「噢,那麼你最好開始考慮解雇他。」菲力說。「從短短的幾句話我就可以知道他不是那種你會希望為桑氏效命的人。他就像個低階層工人。蘭蒂,我的親親,你還好嗎?我聽說你沒有知會一聲就辭去維拉特的工作。」
「沒錯。」
「親愛的,這完全不像你的作風。你做事從不衝動。」菲力的聲音轉為輕柔。「是因為我們之間的事,對不對?蘭蒂,你必須相信我說的話。我沒有辦法形容我對那天在辦公室發生的事情有多懊悔。我向你保證,那件事沒有半點意義。絕對沒有。」
「對我可不如此。」
「親親,她只是個研究生,沒什麼嚴重的。」
「不,很嚴重,菲力。」
「蘭蒂,我不想這麼說,可是恐怕我必須說出來。」
蘭蒂瑟縮了一下。這是菲力發表長篇大論的前奏。「如果我們的關係正常,那件不幸事件就不會發生。」
這句話刺痛了蘭蒂。「我不知道你認為我們的婚約是不正常的。」
然而,懷著一絲罪惡感,她對自己承認,他們的婚約的確不正常,而她正是問題根源。他們的婚約總共維持一個半月,而她知道最後兩個星期她完全收回、封閉了自己的感情。就生理層面而言,她也清楚自己未曾付出一絲一毫熱情。
表面上,菲力擁有每一項蘭蒂心目中理想丈夫所應具備的特質,還有一些蘭蒂不曾期望、冀求的優點。他俊美絕倫——高大、溫文儒雅,還有一頭耀眼奪目的金髮。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跟蘭蒂來自同一個世界。他們有許多共同點——或至少她這麼以為。菲力聰明,受過良好教育,而且似乎對挑起丈夫的責任顯得興致勃勃。
她的手指一套上訂婚戒指,他便開始對她施加壓力,要求與她溫存。她一直以她需要堅定的婚姻承諾為藉口而拖延。她告訴自己,一旦有了婚姻的承諾,她就沒有拒絕與他同床共枕的理由。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她一直汲汲尋找藉口的事實便是一個大警訊。
與菲力幾次匆促了事的性行為證實了她的恐懼。在邂逅菲力前,她幾次有限的性經驗令她懷疑自己是否冷感,但是她告訴自己只是還沒有遇上能夠令她芳心暗許的男人。
然而,狄菲力的出現令蘭蒂不得不面對現實。她極可能是一個缺乏熱情的女人。
以二十九歲之齡,再加上博覽群書,她非常清楚有些女人極不容易達到性高潮,有些人則從未經歷過。一篇報導指出,根據估計,未經過性高潮之婦女人數的統計數字高得令人震驚。
菲力出現以前,蘭蒂一直告訴自己她可以忍受這令人不悅的事實,畢竟它並不代表她不能擁有快樂的婚姻生活以及養兒育女。
然而菲力出現後,她不得不懷疑也許她對性的冷淡缺乏熱情所代表的意義正是如此。如果她無法偽裝反應或在床上表現得較熱切以抓住菲力的注意力,也許她永遠也無法偽裝成功、欺瞞不了任何人。
沒有人比菲力更自我中心,而即使是菲力也注意到她的沒有反應。
第一次與菲力做愛時,她就實際地不曾抱有任何期待。但是她一直冀盼他們之間能夠滋長出令他們更緊緊相系的親暱感。
今晚蘭蒂首次發現自己對與菲力幾次草率的做愛最鮮明的記憶居然大部分都是他的咕噥與呻吟。他令她聯想起某種養在穀倉旁,正埋頭於餵食槽的動物。
至於她只記得自己總是對整個過程的速戰速決感激不已。
事實上,早在她於數星期前走進菲力的辦公室發現他和莉亞合演的好戲之前,她在心裡便已認為他們的婚約已經結束。
「菲力,我不知道你打電話的用意,可是我真的希望你盡速掛斷電話,我還有事要做。」
「我們的關係發生了一些問題。」菲力說,用他一貫的傲慢忽視蘭蒂的抗議。「我們應該一起處理這些問題,我應該協助你,成熟、理智地面對它。我花了很多的時間思考我們之間的狀況,我得到了結論,那就是你需要專業的協助,親親。」
「專業協助?」
「治療。」菲力溫和地解釋。
「我不認為輔導協談會有多大用處,菲力。」
「胡說。它正好可以幫助你解決缺乏性反應以及無法達到高潮的問題。」
蘭蒂發現自己因羞愧及憤怒而雙頰酡紅。「菲力,拜託。」
「我很樂意與你一起參加輔導課程,當然,我們必須共同面對這些事情,就某個角度看,我想我們的情形會演變至此,可以說是我的錯。我一發現你需要協助,就應該堅持你參加輔導。相反地,我卻愚蠢地讓自己的挫折感在心裡愈堆愈高,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我要掛電話了,菲力。」
「我絕望地四處尋找安慰。」
「再見,菲力。」
「蘭蒂,我那樣做也是為了我們。」
「真可悲,菲力。你希望我買你的帳嗎?」
「你不可以掛電話。」
「為什麼?」
「我說過,我們必須談一談。」
「我不想討論我們的關係,菲力,那太令人灰心了。」
「我瞭解。」他安撫地說。「我們慢慢來。我知道由於你所繼承的遺產,現在你的壓力很大。圖書館裡的同事康妮告訴我你的叔公將他的公司留給你。她說你真的打算親自經營這家公司。」菲力發出笑聲。「那責任可不小哦,蘭蒂。」
「對,是不小,不是嗎?我希望藉這項責任遺忘不愉快的事情,那可比什麼專業治療便宜多了。」
蘭蒂掛了電話,皺緊眉頭,納悶菲力所說她的秘書拒接他的電話究竟怎麼一回事。一定出了差錯,留待明天再去擔心吧,喬爾隨時都可能到達。
門鈴響起,蘭蒂衝出廚房,衝過短短的走道,打開門,發現喬爾帶著一瓶香檳等在門外。上頭的標籤出自於一家她不熟悉的西北岸酒商。
「聞起來不像壽司。」喬爾說。
蘭蒂放下懸蕩的心,回以喬爾一笑。不會有事的。他來了,而且不再對她不悅。她感到一股莫名、不知何以的緊張與暈眩感。
「我用洋菜跟賴馬豆準備了一、兩道菜。」蘭蒂從容不迫地說。「洋菜可以變化出各種令你驚奇的佳餚。加上軟糖,就是一道上乘的甜點,加上那種培根口味的管狀乳酪,則是一道美味冷盤。當然,如果你把它跟漢堡加在一起,那就沒有什麼不能用來混著洋菜一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