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全在這兒了,我們雙方同時放人。」
「等等,我得先點過人數,」九門提督朝中年人身後望去。「阿敏濟公主?」阿敏濟的回答是一連串臭罵。「德月格格?」德月淒淒慘慘的低應一聲。「十六福晉?」
這個尊號一被呼喚出來,所有少女不約而同的吐出驚呼,最誇張的是阿敏濟。
「你在胡叫些什麼?我才是未來的十六福晉!」
當然,沒人理會她,中年人兀自冷冷一笑。
「抱歉,十六福晉不包括在裡面,她是我們的叛徒,我們要帶回去處決。」
九門提督搖搖頭。「不行,一定得有福晉。」
「沒有福晉!」中年人堅定的拒絕,同時手住後一揮,柳兆惠立刻把刀橫置在阿敏濟頸前。「快決定,如果不成的話,我們第一個就先要了蠻子公主的小命!」
一聽,九門提督即皺了眉,然後,令人頗為訝異地,他回頭朝轎子那兒望去,塔布立刻彎身俯向轎簾好似在聆聽什麼指示,中年人這邊的人才知道轎裡早已有人佔據了。不一會兒,塔布便來到九門提督身邊。
「你要什麼條件才肯釋放我們福晉?」
「你們福晉?」中年人雙眉一挑,兩眼視線馬上朝轎子那兒飛過去,「我從未曾考慮過要把她交換出去,不過……」他匆地揚起一抹奸猾的微笑。「若是十六阿哥堅持要福晉回去也行,就請十六阿哥自己拿命來換她一條……不,兩條命,也許十六阿哥還不知道,福晉已經懷有身孕了喲!」
塔布一聲驚呼,迅即扭頭往後望去,眼神中滿是焦急。事實上,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頂轎子上頭了,任何人隨便猜都猜得出來那裡頭必定是十六阿哥,鮮少有人見過的十六阿哥。
好一陣子靜默之後,忽地,轎簾中伸出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扶住轎沿,大家的眼睛瞪得更大,瞳珠子都要滾出來了,包括阿敏濟和所有少女,以及那六個千總,每一雙眼都巴巴地看著烏爾泰神態恭謹地為轎中人掀起轎簾,看著一個人慢條斯理地下了轎,待得大家都瞧清楚那人的長相之後,又不約而同發出一聲——
「咦?」
中年人更是脫口道:「不是十六阿哥!」繼而憤怒地沉下臉。「你們是故意耍我的嗎?」
那是個笑臉咪咪的可愛少年,大大的眼,小小的嘴,稚氣末脫的笑顏,蒼白的臉上泛著兩朵病態的紅暈在雙頰上,彷彿玫瑰般鮮艷,再襯上那一身銀白綴織地裡毛皮長袍外套紫貂馬褂,更顯得他是如此高雅柔和,單純率真。
總而言之,任是誰來看,都打死不會相信這個純稚的少年會是傳聞中那個陰狠邪佞的十六阿哥。
除了認識他的人。
「我就說咯,」少年搭著烏爾泰的手臂一步步慢吞吞地定向前。「沒有人會相信我是十六哥,我又沒啥能個兒,可他混了心偏要我代他來,得喝,這下可露怯了吧!」
聽那熟悉的京腔京調,被押在最後邊的滿兒想笑又想哭,忍不住喊過話去。
「你本來就很丟臉了,再丟一次臉又有什麼關係!」
停步在塔布身邊,圓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
「哎呀呀呀!我真是昏君了不是,忘了先跟嫂子問聲好。」
嫂子?
滿兒不禁噗哧失笑。「我好得很,不用你雞婆來擔心!」
一聽,少年即哀怨十足地噘起了小嘴兒,嫣紅嫣紅的可愛極了。
「嫂子,我這麼巴巴兒地奔來,您就給我這麼一句好話兒?」
「你本來就不該來的,」見他還得扶著烏爾泰的手臂就知道他在勉強自己,瞧得她心都揪疼了。「這麼太冷天,你實在應該乖乖地躲在被窩裡睡覺才是。」
眼見他們兩人居然旁若無人地聊起天來了,中年人不禁更火大。
「你究竟是誰?來幹什麼的?」
聞言,少年這才轉過臉去對中年人漾開純真無辜的笑容。「我來看嫂子呀!」
中年人冷哼,「十六阿哥自己為什麼不來?或者……」說著,他眼帶惡意地回眸瞄向滿兒。「他的福晉在他心目中並不是頂重要?也對,不過是個滿虜雜種,不要也罷,十六阿哥可以另外再娶個乾乾淨淨的女人,是吧?」
「那我可不知,」少年仍是笑意盎然。「十六哥只讓我來替他向嫂子問句話,他才能決定該如何處理這事兒。」
「什麼話?」
兩隻大眼睛骨碌碌地溜向滿兒那邊,「可以讓嫂子過來麼?」少年指指滿兒。
「這是私事兒,太多人聽著可不太好。」
「不行!」中年人不假思索地拒絕了。
「那……」扇了似的睫毛天真也扇了兩下。「我過去可好?」
「你過去?」中年人看看他,再看看滿兒那邊,眼中忽地閃過一絲狡詐:「可以,不過只你一個人。」聽少年說話的語氣,肯定也是阿哥之一,皇子的份量可是比蒙古公主的份量更重多多,有他在手,看清廷還敢對反清復明組織的人如何!
「好,就我單個兒。」
少年當即放下搭著烏爾泰的手,獨自以蝸牛般不尋常的速度慢之又慢地朝滿兒爬……呃!走去,中年人慢幾步跟隨在後,同時乘機向自己人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們不落痕跡地圍過來,準備再多抓一個人質。
站定在滿兒面前,少年先瞄了一下押著滿兒的壯漢,再瞥一眼北在她胸前的那把亮晃晃的單刀,最後看向滿兒,那張純真的笑臉益發燦爛耀眼了。
「嫂子,十六哥要我來問問你,你真格兒不要他死了麼?」
「不要!」滿兒狠狠地說。「除非我死,否則他絕對不能死!」
少年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中年人聽得狐疑,正想問問他是什麼意思,冷不防地,就在他張口欲言未言之際,驚變暴起瞬間,甫聽得慘叫聲,已見少年兩指一插一樞,活生生地挖出滿兒身後那壯漢的雙眼,壯漢立刻掉下刀子反手摀住自己血淋淋的,只剩兩個窟窿的部位,嘴裡不斷發出淒厲的慘嚎。
面對自己造成的慘狀,少年臉色漠然,瞳眸中卻閃爍著殘忍的嗜血光芒,右手閃電般疾揚,一對眼珠子分射左邊見狀慌忙趕來的兩個青衫人,同時黑緞靴足尖一勾一頂,壯漢落下的單刀半途便匆而轉折如箭矢般飛向右方,那股凌厲猛烈之勢,不但射穿了正往這兒衝來的魁梧大漢的小腹,更帶出一條條花花綠綠的大小陽髒刺人緊隨在後的瘦削老頭子胸口。
於是,伴隨著追加的兩道慘厲長嚎,無聲無息地,對面方向也有兩個同樣在額頭上各多出一個血窟窿的傢伙仰天倒下。
而就在眾人猶驚駭地瞪著單刀飛向魁梧大漢之際,少年便已採出左臂將滿兒擁人懷中,右手輕翻猝然反轉,那兩根沾滿鮮血的手指恰好夾住中年人襲往他背心而來的大刀,幾聲鏗鏘,刀子瞬間斷為數截。
中年人甫始驚恐地抽了口氣,眼前二化,少年和滿兒業已蹤影杳然,回首一望,少年已然抱著滿兒飄然落在九門提督身旁。
這時,那兩道長嚎才響起。
「剩下的……交給你了。」少年略喘著氣,可目光中的狠辣之色卻更熾。
九門提督會意地暗暗一頷首,然後恭恭敬敬地哈下腰去。
「卑職遵命。」
不過眨眼間,少年便已奪去四條人命,兩顆眼珠子,還有兩個最重要的人質——包括少年自己在內,中年人尚未回過神來,便見滿兒與塔布一邊一個攙扶著腳步顯得有點顛躓不穩的少年走向轎子,下禁狂吼出驚怒的咆哮。
「你到底是誰?」這可真個是名副其實的賠了夫人又折兵,敦他怎生吞得下這口氣!
少年停下了腳步,可回過眸來的卻是滿兒,她一驗酣酣的笑,注目的對象不是中年人,而是與其他人同樣震驚疑惑的柳兆惠。
「惠舅舅,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這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會真心誠意的保我,現在你相信我了吧?」
柳兆惠甫自一愣,少年也徐緩地轉過臉來了。
只一眼,中年人便駭得連退兩步。「你……你……」
冷峻的眼、陰鷥的神情、無形的威嚴、懾人的氣勢,少年已然完完全全轉變為另一個人了。
「倘若讓十六爺我再聽到你說一次我的妻子是雜種,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生為人!」
那般森冷的語調、那等嚴酷的威脅,好似被下了詛咒一般,中年人頓時驚窒得一時無法動彈,直到少年與滿兒一塊兒坐進轎子裡,塔布和烏爾泰權充轎夫抬起了轎子掉頭離去,他才驚叫出聲。
「十六阿哥?!」
可是……十六阿哥不是已經二十六歲了嗎?
第七章
半個多月沒得見到他,當再次見著他的那一剎那,滿兒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如此思念他。
不是金祿,也不是胤祿,而是這個男人,這個願為她生,為她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