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事……」
「對了,有件事告訴你,」玄禎伸手輕撫樊璐的頰,極溫柔的,「我想將你冊封,你說吧,封什麼好?除了皇后這個位子,我什麼都能給你。」
樊璐聽了,呆了一呆。
玄禎見樊璐不語,料是對不能封後失望了,他將樊璐圈在懷中,下巴抵著她的肩,輕聲道:「我雖想將你封後,但無奈,你是我跟皇后成親以後才入宮的,寶軒是太后喜歡的人,太后年邁,我不想違背她老人家的旨意,所以封她為後。但是我心裡,其實……」
「皇上心裡,其實不喜歡皇后?」
玄禎苦笑,輕輕搖頭,「我以為你知道的,朕自從那日微服訪民與你在城外相遇,心裡就只有你了。不能將你封後,實非我所願,除非……」
「皇上,」樊璐沒等玄禎說完,突然斂笑凝眸,正色道:「懇請皇上,莫有廢後之想,璐兒亦不願受冊封。」
「你知道你姊姊也入宮嗎?太后也很喜歡她,已被封為瑜圮,住在錦繡宮,我原本想將你姊妹同封——」
「姊姊本是福厚之人,得幸冊封為妃,家中一人封妃已屬天恩,豈能奢求同封?況且,璐兒並未經正式儀式入宮,若突然封妃,怕會引起後宮議論紛紛。自私的想法,請皇上讓璐兒靜靜地過日子就足夠了。」樊璐說得極為墾切,連自己都要相信了。這些,都是邵姨教她這麼說的。不卑不亢,才是在宮中長久競爭之道。她怎麼就突然說出口了?像是訓練有素的……奴才?
「既這樣,委屈你了,但總要給你個名分,再商議吧!」玄禎擁著樊璐,又是滿懷馨香,「我昨夜還在想,你一定是桃花仙吧,不然怎麼容貌、氣息,都像是桃花呢?我可要建一座桃花林,讓桃花仙居住才行。」
樊璐笑出來,「不怕我下是仙,而是個妖精,害死你!」
「竄改古人一句話,我可要說:桃花仙下死,作鬼也風流。若是因你而死,我也甘願。」
樊璐笑著推開玄禎,「胡言亂語,讓太后聽見,可要說我——妖媚惑主了!」
「我的確為你所迷惑,你難辭其咎。」
一陣風吹過來,樹枝搖曳,樊璐笑著,忽然一仰,往後倒去!玄禎大驚,發現綁住兩人的束帶不知何時已經松落,他一把要抓住樊璐,卻來下及!眼見桃紅色的身影直直下墜,絲綢羽衣和她的萬縷青絲隨風狂舞,而埋在裡面的那張容顏,竟漾著笑意。
「不——」就在玄禎幾乎要跳下去拉住樊璐的那一刻,她突然停止下墜,伸出手環住玄禎的頸項,玄禎單手抓住樹幹支撐,一把將樊璐緊抱住。
一皇上、娘娘,要不要緊啊?啊?」樹下的宮女們被剛才那驚險的一幕嚇破了膽,驚呼連連。
「嚇到你了!」樊璐對玄禎嫣然一笑。原來樊璐早將自己用麻繩與樹幹綁住,不曾松落。
玄禎心神未定,額頭上都泌出冷汗來了。「你——不要玩這種危險的遊戲,我會被你嚇去半條命,要是我來不及抓住,咱們倆就都——一
「反正已經去了半條,也只剩半條命了,怕什麼?」
玄禎緊抱樊璐,深怕她又胡鬧。「走吧,下去吧,這兒太危險了。」
樊璐將頭埋進玄禎肩窩,「可我不回鳳儀宮,我不喜歡那兒。」
「跟我回養心殿。」玄禎說完,將束帶扣緊,帶樊璐一同蕩下樹。
☆☆☆☆☆☆☆☆☆☆ ☆☆☆☆☆☆☆☆☆☆
玄禎將樊璐留在養心殿已逾半月,風聲傳進了皇后寶軒的耳裡。
寶軒在承恩宮內坐著,慢慢喫茶。貼身宮女慶兒道:「皇后,那樊璐是鎮南將軍的二女兒,瑜妃之妹;至於樊璐,尚未冊封呢,連個宮女也不是。」
寶軒聽著,沒說話。慶兒又道:「皇上多日未曾駕臨承恩宮,也沒有到別的妃嬪那兒,只待在養心殿,都是因為樊璐那女子。」慶兒愈說愈激憤,「聽養心殿裡的太監說,皇上對樊璐是百依百順,儘管她提出任何怪誕不合理的要求。有人說樊璐嫌棄原先住的鳳儀宮不夠華麗,硬是要皇上將她帶回皇上的養心殿!」
寶軒端著蓋碗的手停住了,卻仍沒說話。
「皇后,此事不能不管,攸關皇后您的聲威啊!」
「那,該怎麼辦呢?」
「皇后不用自己出面,不如先召見瑜妃面談。慶兒已經替皇后請來了瑜妃,現在正在外廳候著呢!」
「既然如此,你就叫她進來吧。」
樊景身著宮服,恭恭敬敬地向寶軒請安。「不知皇后娘娘召見,有何事相議?」
「樊璐是你妹妹?可有參加選秀?」
「正是。但因身體有恙未能參加選秀。」
「皇上這幾天夜裡都待在養心殿裡,你可知道為什麼?」
樊景搖頭。事實上她只見過皇上一次,皇上不曾臨幸她所住的錦繡宮。
「慶兒,你跟她說吧,我懶得說,也不知道怎麼說這些話。」
慶兒拾高了臉,幾乎是用鼻孔在對樊景說話:「瑜妃娘娘的妹妹樊璐已入宮,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年輕,見過的世面少,樊璐那女子光看模樣便知妖媚不正,皇上怕是為她所惑,瑜妃既為其姊,應予以勸導才是。」
「是。」樊景一時明白了。
樊景回錦繡宮的路上,心中暗想:璐兒已入宮了,像是刻意低調,幾乎沒人知道,要不是因為皇上太寵愛璐兒,冷落皇后,又兼皇后身邊有個眼尖心細的宮女慶兒專門挑起後宮是非……「我倒是應該去探望璐兒,順便警告她才好。」
算算時辰,皇上此刻應該正在南書房,皇上下了朝總是會到南書房看看奏折、寫寫文章的。樊景來到養心殿附近,一個小太監告訴樊景:「娘娘在冷香園裡呢!」
冷香園,園裡有各形各色的石塊,或大或小,環繞成景,引來的山泉從石縫中流過,形成了小瀑布。養了許多奇花異草、籐蘿薜荔,縈砌盤階、垂簷繞柱,風吹則搖曳生姿、香氣四溢。樊景一邊欣賞,一邊找尋樊璐。園子不小,又錯綜複雜,樊景覺得眼花撩亂。
「姊姊?」
樊景猛一回頭,可不足樊璐嗎?「璐兒——」
一時間,姊妹倆都說不出話來。樊景久不見樊璐,見她大病後有些瘦,卻愈發出落得水靈了。樊景打破沉默:「你進宮也有一段時日了吧,一直沒機會來看你,不過有皇上照顧,我應該不用擔心。」
樊璐不語。樊景想樊璐必是為了唐元燁的事仍氣自己,不禁歎氣:「我來不為別的,就是來告訴你一聲,皇后已經知道皇上藏了個你在養心殿,也知道你極為受寵,有些不悅了,你自己小心點吧。皇后其實還好,是個老實沒主見的人,就是她身旁的奴婢厲害,小人難防。」樊景說完,見樊璐仍不發一語,又是一歎,轉身欲離去。
「姊姊——」
樊景回頭,樊璐欲言又止,「姊姊,我問你一件事,請你老實回答我,也就——也就不枉我們姊妹一場。」
「你說吧。」
「元燁——真的死了?」
樊景像是早料到她會問,表情應沒有太大的起伏,「真死了,再沒騙人的。大叔一箭射穿他的胸膛,你們一起滾下馬,他已斷氣。」
和邵姨說的一模一樣,那麼……是真的了。
樊璐常常在作一種安慰自己的猜想:也許元燁根本沒死,只是暫時離開,將來有一天,他一定會回來接她走,完成他們雙宿雙飛的願望。不過,猜想歸猜想,畢竟仍是幻夢。元燁已死,連屍骨的容顏還可辨否都不知道……不知道他被葬在哪兒呢?他們倆小時曾經說過,若是死了,要一起葬在樊府後山那株最大的桃花樹下……
樊璐思緒翻湧,只覺心痛如絞,一陣頭暈,便站不住了,扶著石壁往涼亭走去。樊景過去攙扶,發現樊璐走起路來仍有些跛。「妹妹,這腳傷還沒治好嗎?」
「邵姨說,沒那麼快好的。藥後來我也沒再吃了,反正會好的,我討厭聞藥味。」樊璐在石椅上坐下,閉目以寧心緒。
「這不行,該敷的、該吃的藥可不能少。你以為這是小問題,若是治不好,將來小問題變大問題,氣候一變則傷口疼痛,腳踝無力更易再傷,我看還是請太醫再幫你好好醫治吧。」
姊姊沒變,仍是這樣像個母親照顧孩子似的,對她的關懷無微不至,她們曾是感情最好的姊妹……樊璐心頭一熱,有很多委屈想向樊景訴說,還沒說出口,便先紅了眼眶。才正要說,匆聽得有人呼喚:「璐兒!」
樊璐一睜眼,「玄禎?」
樊景回身見到玄禎,連忙行禮,「皇上吉祥。」
「免禮,你不是瑜妃嗎?怎麼在這裡?」玄禎原是來尋璐兒的,沒想到見著她們姊妹倆正一起。
「臣妾聞二妹已入宮,故來探望,沒想到遇見聖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