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沉默地坐在走廊上,牆上的鍾一分一秒地走著,然後那觸目驚心的燈熄了,醫生開門走了出來。
三人圍了上去,醫生一眼就看出來誰是作主的人。
「你是病人的家屬?」醫生對著崇岳說明。
「我是他大哥,請問我弟弟現在怎樣了?」
「他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不過兩條腿恐怕無法完全復原,要坐輪椅了。』他直截了當地說明。病人傷得這樣重,能活下來已是萬幸,對於這種酒醉駕車的莽拉駕駛,他其實沒有多少同情,幸而他是個富家子,否則他的家人豈不可憐?
崇夫人一聽,掩面哭得更加厲害,小葳那麼活潑愛玩的孩子,要他坐輪椅,他怎麼受得了?
崇岳只能拍著母親的背,讓她在自己懷裡痛哭。
「我們什麼時候進去看他?」
「七點以後吧,那時候他應該清醒了,沒有其他的問題的話,我先失陪了。」
崇岳望著醫生的背影,打算先安頓好母親,再與他詳談。
「媽,你先到病房休息一下,別再哭了,哭紅了眼,待會小葳看了會難過。我讓老陳去買一些吃的,多少吃一點才有精神,好嗎」
崇岳將母親送進病房,又跟醫生談了一會兒,心頭更加的沉重。
他可愛的小弟從此成了折翼的天使,再也不能跑、不能跳、不能飛了,他不敢想像這是個什麼樣的打擊,他又如何開口告訴他?
燈光刺痛了眼,崇葳睜開眼後,又緊緊地閉上,不想那麼快回到現實。
他隱約記得一次可怕的撞擊,還有卡門,他找不著卡門!
「小葳!小葳!你快醒醒啊!睜開眼睛看看媽咪呀!」崇夫人那帶淚的聲音讓他不得不睜開眼睛。
母親和大哥都站在他床前,他遇到救星似的喊了起來,「大哥,你一定要幫我找到卡門,你種通廣大,什麼都辦得到!」
崇岳錯愕地望著他,滿臉疑問。「誰是卡門?」
「呢……她是我女朋友。」記起了卡門的身份,崇葳有些畏縮起來。
「性卡名門?」這是什麼怪名字!
「不是,那是她的花名,她本來在夜巴黎上班。」他知道若仰賴大哥幫他找人,不能不全盤托出。
夜巴黎?一聽就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你交了一個在酒店上班的女朋友?一個風塵女子?」忘了他的病體,崇岳問得一句比一句凌厲,他沒料到崇葳竟如此荒唐。
「她和其他舞小姐不一樣的。」崇葳聲音微弱地反駁。
「不一樣?哪裡不一樣?她不要你的錢嗎?」
卡門喜歡珠寶,送錢太俗氣。
「卡門不怎麼愛錢的。」他說得心虛。
「那你給了她什麼?鑽石?房契?」
「卡門也不喜歡鑽石,她喜歡的是翡翠,她是很有品味的。」他送過她一件上等的翡翠首飾,能讓卡門看得上眼的都是最好的。
很有品味?崇岳哧之以鼻。他敢說,她對錢更有品味!在這些事情上打轉是浪費唇舌,乾脆問個清楚!
「好,這個卡門是怎麼回事?她失蹤了?」
「是啊,昨晚酒店的人告訴我她辭職了,她住的地方也退租了,今天我問過酒店很多人,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他們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名,租給她房子的是二房東,沒有打契約,也只知道她叫卡門,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大哥,你一定要幫我找到她!」
崇岳冷冷的看著他,「找到她以後,你打算怎麼辦?娶她進門?」
「我……我沒有要娶她進門。」崇葳喃喃地辯解,「我本來是打算替她找一間房子住,讓她不用再去酒店上班。」
崇岳迷起了眼,「你打算金屋藏嬌,這件事你和她說過了嗎」「說過了,她也同意了,我們還一起去看過房子。」
崇岳簡直要感激這位卡門小姐,竟然這般輕易的放過到手的肥羊。
「她知道你的身份嗎?」
「身份?大概不知道吧,她一直都是叫我二少的。你看,她也不是故意不告訴我她的真名,只是沒想到罷了。」
對於他的一相情願,崇岳不予置評,對於神秘的卡門小姐,他也沒什麼興趣,她自動離開是再好不過了,省得他還要大費周章去打發她。
「崇岳,你一定要把她找出來,她把小葳害成這個樣子,怎麼可以放過她?」崇夫人忿忿不平的道。
崇岳對於母親的遷怒及護短無可奈何。
「媽,小葳是自己撞傷的,怎麼可以怪到別人頭上?」
「小葳如果不是因為找不到她,心情不好,怎麼會去喝酒?又怎麼會出車禍廢了雙腿呢?」崇夫人說著說著,眼淚又撲籟籟地掉了下來。
最後一句話讓崇葳臉色大變。
「媽!你說廢了雙腿,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不能再走路了嗎?」他驚慌的聲音讓崇夫人泣不成聲。「大哥,你告訴我,我真的不能再走路了嗎?」
崇岳沉默無語,一時之間找不出話來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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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岳翻閱著手邊徵信社送來的報告。
這位卡門小姐當真神秘得很,薄薄幾張紙,唯一有用的是一張濃妝艷抹、面日模糊的照片。沒有名字,沒有地址,什麼都沒有,只留下謎一樣的化名和停用的手機號碼。
夠了!他扔下那幾頁報告,決定罷手。
當初著手追查,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好奇心,什麼樣的女子能讓小葳這般念念不忘,而就算找到人,他也不打算讓他知道,難道真的讓小葳和一個煙花女子糾纏不清?母親也絕不會同意的,現下她完全將小葳的意外怪罪到那女人頭上,這是不公平的指責,在他看來,兩人之間完全是交易關係,談不上誰對不起誰,或是誰欺騙了誰,那就這樣算了吧,他不打算將精神浪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面。
崇岳想把心思拉回公事上,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他想著還在醫院的崇葳那絕望的眼神。
一個禮拜過去了,小葳的復原情形一直都不好,那哀憐的聲音此時在他耳邊晌起。
哥,我該怎麼辦?
他無法給他答案,他無法還他一雙健康的腿……
力不從心,莫可奈何的情緒充斥著崇岳的四肢百骸,他疲倦地撫著額頭,乏力地癱坐在椅子上,彷彿連他的雙腿也不良於行了。
敲門聲輕輕晌起,他立即坐直了身子,在下屬面前這樣沒精打采,畢竟不得體。
徐若薇放下咖啡,吞吞吐吐地開口,「總經理,晚上……」上個禮拜他取消了約會,今天呢?
晚上?他愣了一下,一時弄不清楚她想說的是什麼。
「抱歉,最近家裡有點事,我們的約會暫進取消吧。」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謝謝,不過不用了,這件事誰都幫不上忙。」
他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讓徐若蔽的心情直落深淵,所謂「暫時」不過是表面性的說法,那或許意味著永遠吧。
她沮喪又憤怒地轉身,不說一句話,彷彿是無言的抗議。
他怎麼可以毫不在意的下這個決定?甚至不給她一個解釋!
第三章
秋風夾著細細的雨絲迎面而來,冷意帶著濕氣,給寂寥的山道平添一股淒清之意。
崇岳打開手中的黑色大傘,緩步走向墓園。
一開始他沒有發現,空蕩蕩的墓園已有人先他一步而來。
這麼早,這樣的天氣,又是孤身的一名女郎。
她虔誠地跪在一座基前,雪白的面頰微染著水珠,黑髮略濕地擠在肩上,側著的身影一動也不動,如同一座石雕。
她低垂臉,雙掌合十,彷彿在析求些什麼,這樣的姿勢看來已經維待了一段時間。
崇岳轉手輕腳地從她身後走過,不顧發出一點聲音驚擾她的祝禱。
不論她祈求什麼,但願上蒼都不教她落空。
想到這兒,他不禁苦笑起來,他今天來上父親的墳,願望是不是也能不落空呢?
經過無數名醫的會診,小葳的雙腿仍是毫無起色,他在離清明尚遠的日子先來上是無可奈何,只能期待奇跡出現。
他在墳前站立了一會兒,轉身下山時,那名女郎已經不見了,他有些失望,皮鞋踏地聲在石階上聲著,像是在嘲弄他的失意。她沒有帶傘,山下也沒有看見計程車,這樣偏僻的地方若有公車,怕也是久久一班,原先他是想送她一程的,一個單身女子在荒郊野外總是不安全。
突然,馬路上傳來一陣車聲,是那種拔掉消音器的機車噪音,顯然還不只一輛,聞聲,崇岳快步衝下山。
方纔那名女郎……
三名頭髮五顏六色的少年坐在機車上將女郎團團圍住,嘈雜的聲音幾乎讓他聽不清楚他們的談話,他隱身在樹後,想要先弄清楚整個情況,這些人是她的舊識或是圖謀不軌的陌生人?
「小姐,長得不賴哦!怎麼一個跑到這種地方?小心被大野狼吃了!怎麼樣,我們三個護花使者就讓你搭便車護送你下山吧!」
「我不是一個人,我男朋友和他的保鏢在後頭收拾祭品,馬上就來了,你們最好趕快走吧,我男朋友脾氣不太好,又是空手道黑帶高手,我不想待會兒他跟你們打起來誤傷人命,害他吃官司。」念愚力持鎮定,不讓聲音露出一絲驚慌,不過唇上的抖的卻怎麼也掩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