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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謝珊

  阿弟認得其中一部是孫習融的車,但另兩部車下來的人,卻教他當場愣住了。

  「咦!谷總,你怎麼也來了?時間抓得剛剛好,我們才收拾好想走人了。哈哈哈……」李老闆快步的走過去招呼。

  「王立委,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成果啊?哈哈……包你滿意的,打掃乾淨後,傢俱再擺上去,簡直跟皇宮一樣啊!哈哈哈……」

  李老闆滿面笑容的陪著谷長風和王立委一路走來,阿弟遮遮掩掩的正想由貨車的另一側繞過去,眼尖的谷長風卻已經發現他了。

  「咦!不是柴副總嗎,你怎麼在這裡?」谷長風停下腳步對著他喊。

  阿弟正要出聲,王立委也認出他來了。

  「對啊,柴副總,好久不見了,原來你躲在這兒。怎麼,來見習見習怎麼蓋房子啊?」他自以為幽默的說著,兩眼驚訝的打量著阿弟一身髒兮兮的工人裝扮。

  「啊?他……他是……」李老闆詫異的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不只是他,連一旁相處了近兩個月的師傅們也一個個拿銅鈴般大的眼望著他。

  阿弟沒有辦法,有點尷尬的笑著走向前去招呼:「兩位見笑了,還叫什麼副總,我早已經不在競威建設,叫我仲威就好。」

  他一說話,眾人又嚇了一跳。那一口大家聽慣了的台灣國語不見了,他的口音不僅字正腔圓,連口吻都像換了個人似的,帶著一股天生的從容自信。

  「哈哈哈,柴老弟就是這麼平易近人,一點都不擺大老闆的架子,現在又更進一步,深入瞭解民間疾苦啦。」王立委一副稱兄道弟的模樣,靠過來攬著他的肩頭。

  「也不是這麼說,知道是你的房子,怎麼樣也要想辦法來盡一點力啊!」柴仲威克制著繼續虛與委蛇,帶著逃避的心理,從頭到尾不敢把眼睛對向另一旁朝他射來的目光。

  「哈哈哈……好說好說、要請你過來坐坐,喝喝小酒才是真的,怎麼反倒麻煩你來幫我做這種工作呢。」王立委顯然覺得很有面子。

  「我倒是不知道,柴先生竟然耐得住我工地裡這麼粗重的工作,真是不容小覷啊!」谷長風戲謔的插進話來。

  他剛剛才從李老闆那兒問清了事情的始末,加上習融居然湊過來告訴他人突然覺得不舒服,想馬上離開,也不管這是她負責的案子,就這樣丟給他,一走了之。用膝蓋想他也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這小子的一番用心只怕又要付諸東流了。

  「谷總,你就別再消遣我了。」柴仲威回頭對他扮了個苦瓜臉,轉頭又對王立委說道:「王立委,你還沒看過裝潢後的樣子吧?先進去看看再說,要喝酒,改天一定專程拜訪。」一邊說著,一邊還推著他往房子內走去。

  「你也來……」王立委的話才一出口,就馬上被截斷了。

  「我還有事,你看我一身都是木屑,不趕快回去洗洗,全身都不對勁起來了,我們改天再聚聚啊!」

  也不待他回話,柴仲威轉身就往後竄去。

  一群木工師傅又圍了過來,但他實在沒有時間一一解釋了。剛才回頭一瞥,他看到習融憤而離去的背影,再不追上,就怕她再也不會聽他解釋了。

  「改天再說,改天再說。」他一路撥開人群,迭聲的嚷著,也不管人家到底問了什麼,拔足就往大門口奔去。

  孫習融的車剛轉到門口,還看得到車尾燈在閃爍。王立委的司機正在倒車,並沒有注意到突然疾衝過來的人影,而心急如焚的柴仲威眼裡只有最後的燈影,對眼前的一切幾乎是視若無睹。

  「哎呀!小心!」

  「有人啊!」

  「阿弟,車啊!」

  聚在貨車這邊的師傅們紛紛脫口而出的訝叫聲已來不及阻止快如閃電般發生的情節,柴仲威狠狠的撞上了黑色大轎車的後側邊,跌臥了下來,而來不及煞住的車輪就在大家的眼前,硬生生的輾遇了包裹在牛仔褲裡的長腿。

  「喀喳!」骨頭斷裂的聲音,伴隨汽車低沉的引摯聲,同時清晰的在眾人的心裡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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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理站前的休息區聚集了許多人,除了原本一些病患的家屬外,柴伯競、王立委、王立委的助理、王立委的司機和李老闆也全都來了,他們正站在一角商量著什麼。

  孫習融紅著眼眶跟在谷長風身後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浩大的陣容。她的身後還跟著憂心仲忡的王媽,她也是聽到谷長風的說明後,太過擔心而堅持要來的。

  一群人碰到了一起,難免影響到他人,柴伯競以病人家屬的身份,請大夥兒移駕到中庭去。

  當大家都開始陸續的往外移動時,只有孫習融仍如石像般立在原地。柴伯競站到她面前來,靜靜的審視她好一會兒,才輕輕的問道:「妳已經決定好願意接受他了嗎?」

  孫習融沒有答話,只是定定的回望著他。她的眼眶紅腫,帶著血絲、水霧的眼神既悲傷又憂鬱,卻又帶著某種固執而堅定的色彩。

  半晌,柴伯競低歎了一口氣,說道:「他的情況已經穩定了,剛才才轉入一般病房。你們的事,我不想多加干涉,也輪不到我給意見,但是,孫小姐,或許妳自己並不明白,但妳確實對仲威有著巨大的影響力,他之所以有這半年來的成果,完全是因為妳的緣故。只是我必須奉勸妳,如果妳無法接納他,就不要再去見他,以免給他無謂的希望了。」

  他轉身走了一步,又回頭道:「當然,如果妳願意見他,他就在走廊盡頭的那間病房裡。而且,我可以再轉告妳一件事,手術清醒後,妳是他第一個要求要見的人。」

  孫習融的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下來,只是已離去的柴伯競並沒有看見。她轉身邁開步伐,堅定的朝走廊盡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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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為什麼那麼傻、那麼笨?為什麼那麼不小心?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那麼壞?你讓我氣死了,我快被你搞瘋了你知不知道……」孫習融一面哭一面罵一面指責,頭埋在柴仲威的頸窩邊上,一手抓牢著他的臂膀,一手緊絞著他胸前的衣襟,號啕不能自已。

  一直到柴仲威終於醒過來,對她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她才任內心積壓的情緒奔騰而出,渲洩而下,所有的擔心、自責、被欺騙的不滿和憤怒,好像找到了出口般,一發不可收拾。

  「不要哭,不要哭,習融乖,寶貝乖,不要哭,不要難過……噓,我沒事,不要再傷心了哦?」柴仲威半抬起手,輕撫著她披散在肩頭的秀髮,迭聲的慰撫著她。手術後的不適令他的臉顯得有些蒼白,但他卻毫不在意。

  「妳知道嗎?當我看到妳的車掉頭離開時,整個心都慌了,腦子也不管用了,我以為我又要再一次失去妳了。」柴仲威半擁著她的頭,不時的在她額前印下輕啄淺吻,一邊深情的訴說著。

  「你還說呢,為什麼騙我說你是什麼阿弟,還成天用那種奇怪的腔調講話?」孫習融坐起來,又好氣又好笑的伸手戳著他的胸膛。

  柴仲威一把捉住她的手,握到唇邊親吻了一下,才笑著解釋道:「我沒騙妳啊,我爸媽在時確實都是叫我『阿弟』的,不信妳可以問我大哥。我知道妳認不出我,但卻很可能認得出我的聲音,所以只好……妳知道的嘛,我也是不得已的。」

  接著又得意的笑了起來。「我裝得很像吧?連那些師傅們都被我瞞過了耶!」

  「素啊,偶豬道啊。」孫習融學他以前的腔調取笑他。

  「妳還學,妳還學,」柴仲威伸手往她胳肢窩搔去,一邊反擊道:「我還沒跟妳算帳呢!為什麼把我畫成那副樣子?」

  孫習融邊笑邊躲,回嘴道:「人家當時看不見嘛!」

  兩人笑成了一團。

  「說真的,習融,雖然我想盡辦法要與妳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但要不是看到了那幅畫像,我還一直以為自己只是一廂情願的癡心妄想,不敢肯定妳真的是喜歡我的。我想等我們結婚後,我一定要把它裱起來,做為傳家寶,讓我們的孩子都知道……」

  「喂,你說到哪兒去了,誰要跟你結婚啊!」孫習融馬上坐起身來,截斷他的話。

  「妳跟我啊!喂,『小賊』,妳把偶害得斷了一豬腳,還不想負責潤啊?」柴仲威的台灣「狗語」又出來了,他半笑著指指身前包裹得粗粗厚厚、吊得老高的「像腿」,忿忿不平的抗議。

  「喝!說清楚,誰是『小賊』?你斷了一隻腳我就要嫁你,那你當初害我瞎了兩個多月又要怎麼算?」孫習融又要開始算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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