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爽約了。」嚴征岳點出事實,臉上卻沒有怒容,只是笑笑的道。「你知道嗎?從中午到現在,我一直很擔心你……」從失望,變成生氣,然後是擔心……這種感覺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了似的,久到足以為彼此牽掛的心情,讓等待也變得美麗起來。
「我沒要你擔心我。」方小山冷漠的回答。與他的熱情相較,她就像座冰山。
嚴征岳沒有和她辯駁,只是跟在她的身後,急急的開口,「等一下……」說著,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在這樣涼涼的天氣裡,溫暖的體溫最容易教人變節,方小山用力的想甩開他的手。「你到底想幹什麼?」
她的問句也是他的,嚴征岳歎氣。「我也不明白,可是我知道,我非留下你不可。」否則,他一定會後侮的。
這是什麼鬼理由?「我對這種追馬子的老把戲沒有興趣,請放手好嗎?」方小山沒好氣的說。
從她言語裡流洩出一股若有似無的怒氣,讓嚴征岳好生疑惑,他望著她,直透心鵠的視線讓抬頭想跟他抗爭的方小山發抖。
「為什麼你好像對我很有敵意?」他做了什麼嗎?
他想起來了?不……方小山合上眼簾,雖然她恨他的無情無義,可是為了她的自尊,她寧願他永遠也想不起來。
於是,她隨口說了一個也算是理由的藉口。「放手吧!你還是別碰我的好。我不喜歡別人碰我,我很神經質的……而且,特別喜歡胡思亂想。」是的,大家都這麼說,包括……他。
「哦?」她的解釋讓嚴征岳挑眉,為什麼她要說這些貶損自己的話?
深怕他不相信,方小山又道:「是啊!我是個精神病患,曾經在療養院住過一年多。所以,我本來就比任何人都神經質。」這些個陳年往事,本來該塵封在記憶的最深處,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她毫不遲疑的將它攤在他面前。
她是個精神病患?這怎麼可能呢?嚴征岳不但不放手,手勁甚至加大了。「為什麼?你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的直覺和激動讓方小山滿足的發出涼笑,即使他的力道讓她的手發紅,望著他的目光卻帶著無所謂的癲狂。「因為我對大家說,我看見我死去的丈夫,還跟他說了話,所以……我就被送進療養院了。」
「死去的丈夫?」她結過婚?
「是啊!我死去的丈夫……」她瞇起亮得炫人的眸子。「也許該說是未婚夫吧?畢竟他是在我們結婚當天出車禍死的……那時候的我為了這件事昏迷了好多天,他的後事都是由別人代辦的……因為兩輛車子撞得稀爛,所有的屍體都被燒得焦黑,誰也認不出來……」
說起往事,即使人事已非,方小山還是有些歇斯底里。「說得也是,我應該自己去見他最後一面的,這樣子……我就不會愚蠢到任人擺弄……可是那時的我卻以為,只要我不去見他最後一面,他就沒有死……」語未休,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嘲弄的笑問:「怎麼了?嚴先生,難道你以為心理醫生就很正常嗎?」
她的解釋讓嚴征岳心頭一震,難以言喻的酸楚從他的胸口泛了出來,他輕輕的放了手。「不……」他否認,一會兒又說:「其實,我一直認為每個人都有病,只是,脆弱的人總是比較容易表現出來。」
那安慰似的解釋在方小山聽來只覺得矯情。脆弱?不曾脆弱的人怎麼會瞭解什麼叫脆弱?「是啊……」她軟軟的聲音帶著嘲諷,在冷空氣裡旋舞。「所以說,人絕對是被人殺死的,只不過,有時候是一刀一刀的,有時候卻是一個字一個字的……」
瞧她說得就像真的似的。「別這樣想,誰捨得傷害你呢?」像她這樣的人,誰能下得了手?這一切明明就是造化弄人。
「誰不捨得泥?」方小山反問。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她又怎麼可能淪落至此?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算是活該的那種人吧?明明知道他不可靠,可是她還是愛他,願意相信他,真是活該!
她譏諷的表情讓嚴征岳發怔,不帶一絲感情的涼笑讓他體內莫名產生的痛苦如劇。
「我可以走了吧?」
當方小山醉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嚴征岳苦悶的表情匆的轉成柔情,他將她緊緊的擁入懷裡。
「嚴……」方小山啞然了。
在那樣寬廣的懷抱裡,有她最迷戀的夢,當回憶從她的心裡、她的身體裡湧出來,昨日的愛戀就如同洪水一般飛快的淹沒了她的理智,可是她卻連伸出手抱住他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她忘不了他所做的事,他是那樣的傷害她,湊遲她的心……想著,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想要推開他。
但是嚴征岳沒讓她得逞,打從一見面到現在的奇妙感覺,在這一刻得到證實,她對他而言果然是不一樣的。
「你還欠我一頓飯。」他提醒她。
「我沒有答應。」方小山扭著身子,她絕對不會屈服的,因為她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你覺得讓大家看著我們很有意思?」嚴征岳刻意用中文問,當他發現她的身子僵了下,他笑了,她果然聽得懂中文。
他還是他,永遠把威脅人的手段使得這麼順手。方小山歎氣。「我不餓……」
不餓?嚴征岳為她的屈服發笑,在她的耳畔道:「沒關係,我們一起去吃蛋糕吧!」
他的結論讓方小山感到一陣酸楚,他竟然約她去吃她「最愛的」蛋糕……呵!她苦笑,虧他想得出來。「放手吧!」
那無奈的回答讓嚴征岳沒有絲毫得逞的快感,為什麼她總是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好像,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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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附近的咖啡店。
才過用餐時間,店裡沒有什麼人。
趁著侍者準備的當下,嚴征岳一直想法子讓方小山開口,可惜卻徒勞無功。
為此,嚴征岳感到有些無力。等到草莓蛋糕和紅茶端上,挫敗讓他不得不歎氣。「你真的很厲害,不說話就是不說話。」雖然她是他硬拖來的,可是一直唱獨角戲,真的很無聊。
方小山沒理他,說什麼呢?他和她之間早在十年前就沒話好說了。是的,所以,她絕對不能對他心軟,無論他做什麼,她都不能再對他有感覺。
想著,她的眸子移到桌上那兩塊糕點上,隨著嚴征樂用小刀將他的蛋糕劃了又劃,方小山充滿防備的心忽的停了……
一刀又一刀,在劃成十字以後,再劃兩刀,將所有的蛋糕分成八分之一……八分之一啊!好可悲的吃法。
瞧她錯愕的模樣,嚴征岳好奇的問:「怎麼了?」連塊蛋糕都比他有魅力嗎?他真得好好檢討檢討。
方小山喃道:「那是八分之一的吃法……」
「是啊!切得很漂亮吧?我是醫學系的喔!」要不是發生了那件車禍,讓他再也不能拿手術刀,他絕對會當外科醫生的。然而,這個秘密,他連老修斯都沒說。「要不要我為你服務?」
方小山沒有拒絕。「你真是體貼。」
「嗯?」嚴征岳微笑,真高興她對他總算有一點正面的想法。
方小山看著他的刀法,跌入往日時光的痛苦灼燒著她,讓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這是為了怕女孩子發胖的吃法不是嗎?」
是這樣嗎?「原來如此。」
「怎麼了?」他的話讓方小山疑惑。「你不知道?」
嚴征岳將切好的蛋糕推到她面前。「我一直以為八分之一的吃法只是我無意中養成的習慣,沒想到竟然是有理由的。可能有人教過我吧?」可是,他真的記不得了。
「是嗎?」只是可能嗎?方小山將一小塊草莓蛋糕放入嘴裡,那紅艷可人的果實一進她的唇,便融入她的舌,酸進她的骨子裡,讓她好想掉淚。「人就是這麼健忘,可是習慣卻會遺留下來。」
「是啊!」嚴征岳附和著,望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又在想什麼了嗎?也許……一個無稽的念頭竄進他的心,讓他慌張的想撇掉它,他故作風趣的問:「對了,我聽說你自行開業,診所前面該不會是一家蛋糕店吧?」
方小山沉下臉。「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喜歡蛋糕……」嚴征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是,他就是有這種感覺——她一定喜歡蛋糕。
「你又知道了?」方小山沒好氣的冷哼。是的,他當然該知道,因為這是她的夢想,只有他和她才知道的夢想……但這也表明了一件事——他說他不認識她,然而,對於他們的過去,他卻總是不經意的說出來……這叫做「不認識」?這算哪門子的「素不相識」?
說不出理由,可是……「我就是知道。」嚴征岳認真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