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的身體會發出一層像月亮般的光芒。」
「哦。」他挑了挑眉,對於這個形容詞不以為
然。
「但是,好像有什麼事困擾著她。」
「哦?』』狄見權上身往前傾,專注的樣子彷彿
在聽一件有趣的故事。
「嗯,因為我夢見我坐起來看她,所以看見她
臉上的表情。」這是很玄的事。
哦,真正的重點來了。
「那她的臉上是什麼表情呢?」
狄見權嘴角微微上揚,他幾乎是用打賭的心
態在質問璐璐,因為她壓根就沒有見過那幅女人
的畫像。
「她在悲傷,用她的眼神在告訴你,她在悲
傷。」
「哦!我的天啊……」他像是見鬼般的看著璐璐緩緩的站起來,張開雙臂走向她,環臂抱住她。
「你說得真好!」狄見權笑著凝視她,「再也沒有人比你說得更貼切了。」
他一直以為以她駑頓的頭腦一定不知如何形容那女人的表情,而她那不多問的個性正是他會想讓她守護的主因之一,她卻說出外人沒發現的一點!真是太令他訝異了!
「哦……」不知是因被讚美,還是被狄見權摟在懷中,璐璐臉上羞紅了起來。「可你說過,我來這裡你要教我言詞應對、人際關係……」
「這些話我收回,」狄見權握住她的雙肩,為了屈就她的身高,他彎腰凝視她,「不要讓某個偶像或榜樣附加在你身上,你要做你自己!」
「哦。」璐璐雖有些愣然,但點頭時卻堅定有力,她知道她有自己的優點,不必被改造。「謝謝老闆。」雖然她不曉得做個怪夢,他反應為何如此激烈……
狄見權不知哪來的衝動,傾身在她的額上印了一吻。
「對我來說,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
「老闆……」璐璐仰視著他,緩緩的深吸一口氣,心中開始萌生起一種從所未有的感覺,這種意念是理不清、說不出來的,此時,她只能很明確的感覺到自己全身細胞都在顫抖。
在這一刻,她暗自下了一個決定,她願意為眼前這個人完成他所交代的任何事,而且忠心耿耿。
「老闆……對了,叫你老闆好嗎?」
忽然提起一開始的話題,狄見權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嗯……不好,叫……」他想起她一開始稱呼他的狄先生。「就叫先生吧。」
「先生?」
不知是璐璐的叫法有何異樣,狄見權忽地心跳跳漏一拍,也立即發覺他正緊緊的環住她的身子不放。
他輕輕的放開她,踟躕了下才回到座位上,吃掉已經冷掉的早餐。
璐璐看了他的動作微笑了下,說一聲,「我先下去了。」說完退出餐廳。
* * * * *
這一天,孔任嫻來到狄公館。
照例,狄見權得全程招呼她,因為她是貴客,也自認為貴客,不能受到任何輕慢的對待。
每次她來總喜歡提議在屋裡四處走走,參觀宅邸內古洋房的建築,但目光流連間總像是在尋找什麼,而每次總是失望而回。
狄見權每次都盡了主人的職責陪伴她,這一次,他們經過璐璐的房門前。
「咦?這間是什麼?」孔任嫻問。
「日光室。」
「是了,我記得你說過,」她一笑,「不過想來也有趣,我也來了好幾次,卻從來沒進去過。」
狄見權明白她的心思,客氣的一笑,「不太可能,小時候你一定進去過,只是你忘了。」
「大概吧。」孔任嫻聳聳肩,「可以進去看看嗎?」
「不行。」他語氣佯裝懊惱。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它現在是一間私人房間。」
「你有訪客?」
「不是訪客,是聘用幫傭的房間。」
孔任嫻不太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在日光室?」
「在日光室。」狄見權確定的點頭,心裡暗自慶幸,幸好他早一步作了安排。「前面圖書室那幅凡提的風景畫,我記得你上次觀賞了好久,今天你若還有興趣,咱們現在……」
孔任嫻淡漠的神色沒有前一分鐘來得有愉悅。
「不了,我覺得有點累,可以下樓了嗎?」
「那好,咱們到起居室坐坐。」
她邁著優雅的步伐先走一步。
狄見權跟著她的腳步下樓,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
* * * * *
樓下起居室位於接待廳的隔壁,屬於半開放式的空間,孔任嫻在沙發上坐下來。
「看來,你很久沒有購進新畫了。」
「是呀,大概有半年了吧。」狄見權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
「半年了……」她喃喃的重複,同時眼光有意無意的瞟向狄見權。「半年前,你不是購進一幅畫嗎?」
「當時買了三幅。」
孔任嫻悄悄的把問題帶進核心,「該不會是資金運轉不靈吧?」
「不是,近幾個月是淡季,你知道這是難免的。倒是讓你和令尊失望了,沒能替你們找到中意的畫,不過最近幾家的拍賣行倒有幾幅不錯的小幅畫像,到時候我會去看看。」
「自狄老太爺起,我孔家就是聚珍齋的長年客戶,從珠寶玉器到西洋畫作……」她那雙犀利的眼睛隱含威脅的目視狄見權。
這眼裡的含意,只有狄孔兩家的人才會明白。
「是呀,」狄見權展露溫和的笑容,「孔家三代與我們狄家的交情,自然不是其他客戶可以相提並論的。」
她似乎在審視他還能置身事外多久,她準備放長線釣魚了。
「你可能還不知道吧?」
狄見權知道這句話附帶著陷阱,他小心接應,「我該知道什麼?」
「令尊生前應該有向你提起一件貴府很重要的東西。」
他仔細的分析她話內的意思,然後慎重的搖頭,表示不然。
「家裡有個規矩,不准有收藏品,也就是所謂的傳家寶之類,所以你說很重要的東西,我想不起家父生前提過類似的事情。」
她仍不放棄,「是一件瓷器。」
「這更不可能,」狄見權輕視的一笑,「你也知道我們聚珍齋一向是做珠寶玉器的,直到家父這一代開始涉及西洋畫,從不收瓷器。」
孔任嫻面不改色的說:「是一件成化斗彩福雲葫蘆瓶。」
狄見權心頭咚了一下,臉上仍保持沉靜,但開口時顫抖的語氣已毫無保留的顯露出他對這個消息的震撼。
「如果是真的,成化斗彩……那不是一件稀世國寶嗎?」
「是呀,稀世國寶。」孔任嫻輕鬆的語氣,像在說天氣如何的平淡無奇,她摸著修飾完美的指甲,若無其事的又說:「我看過了,它就在我家裡。」
「你家裡?」狄見權一臉迷惑。
「是。」她露出閒情欣賞狄見權出糗的表情。
狄見權深吸口氣,然後點點頭,「好吧,既然你都主動提出來,我們也不必再繞圈子。」他一頓,落拓而瀟灑的笑道:「那只葫蘆瓶果然在貴府上!」
「貴府的東西卻在我家,很不適宜是不是?」孔任嫻意有所指的瞟著他,等他的反應。
狄見權知道她所指為何,故意略過,想拿茶杯啜飲,藉機避開問題,誰知桌上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人送茶。
「哎!我真疏忽,你來這麼久了,竟然連一杯茶都沒有。」他立刻叫人送茶。
孔任嫻不容許有任何打岔,一隻柔荑擋在他前面,眼神則迎接狄見權投來的詢問目光。
「我願意用這只葫蘆瓶做成為你家媳婦的嫁妝。你認為呢?」
狄見權把背靠回椅背上,「我認為……」
他心裡一直迴響著「成化斗彩福雲葫蘆瓶』,這字眼。
他父親照著祖父的話,原文交代——如果家裡失火了,什麼都不用想,抱著彩瓶就跑。也就是說,無論如何,都要護著這只彩瓶的安全。
它是如此的重要,卻在一次事件中落到別人手中。
當他問起對方何許人,父親當然也如是問祖父,但祖父也不甚清楚,因為事情發生在曾祖父的時代,他只能不甚確定的回答,可能和孔家有直接關係,從此狄家和孔家牽連了近百年的交誼與恩怨,至今尚待解決。
如今有了轉圜的契機,孔家的女兒自願嫁來狄家,還贈回原物歸主,這如果是件買賣,豈不是太便宜了買家?
狄見權怎麼想,都覺得這個提議太具誘惑力。
不只「嫁妝」誘人,連自願入門做媳婦的人也是上上之選,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上等美女。
「你這麼說,孔老先生怎麼想?」
「家父也是這個意思。總得有個像樣的嫁妝不是嗎?」
「呵呵……是這樣嗎?」
看來孔家這次是跟他卯上了。
以前他們有父子倆,現在他孤身一人,只要吃定他,狄家一切搞定,是這樣嗎?狄見權心裡冷嘲,同時也感到棘手。
「咱們兩人從小就認識,我想以後咱們相處應該不難。」
孔任嫻的語氣彷彿在說兩台程式不相融的電腦,經過修改程式之後就可以連線使用了。
她等了一會,不見回應,於是嫣然笑問:「你也這麼認為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