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走邊想,寂靜的夜裡只有她踏在杉木迴廊上的腳步聲。黑雲逐漸散去,天空中 淡淡展現月白的光華,撒落了她一身潔白,也照出她清冷而略顯憔悴的臉龐。
突然,高處屋簷上傳來一聲驚喘,「冰彤?!」
她眼前一花,身前霎時佇立了一道昂偉的身軀,他帶著驚訝的眼神,不可置信地大 睜著,神情中是喜悅與不信交錯出現。
看著眼前熟識的臉龐,駱冰彤的心頭竄過一陣揪心的疼痛,只覺多年來驚擾她的夢 魘又再度出現了。
甜蜜、痛楚、無助、憤怒……交雜的情緒如浪潮般吞沒了她。她閉上眼眸,平復那 陣朝她猛襲而來的暈眩黑潮,再睜開眼時,武亟仍帶著驚愕歡喜的神情佇立在她的眼前 。
她蒼白的唇畔浮現無奈的笑意,「武亟,好久不見。」聲音瘖啞而虛弱。
避了這些年,到頭來,她終究躲不過呵!
此刻,武亟的心中也是波濤洶湧,他心裡總抱持著微弱的希望,既然沒尋到師妹的 屍首,就能奢望她仍活在這個世間。
但,他又不禁懷疑,當年身中劇毒的羸弱身子,在落下萬丈懸崖後,真的能存活嗎 ?五年來,他就這樣懷抱著一絲希望,在茫茫的人海中不斷的搜尋。
現在,當他真的找到日思夜想的人兒時,他卻只能吶吶地呆立著,久久無法說出一 個字、一句話。
「妳….…混蛋:」暴吼出一句「混蛋」後,熊臂猛地抱住了她纖細的身子,武亟 顯得又惱又喜。
「這些年來,妳到底躲到哪裡去了?妳知不知道大夥兒找妳找得都快瘋掉了!妳就 這麼死硬脾氣,寧願在外飄蕩,也不肯讓我們知道妳的下落,妳到底把妳師兄和師父當 作什麼了?我們就這麼靠不住嗎?妳真是死沒良心:」抱怨像連珠炮似的直拉著她。
她真是人沒良心了,就讓他這個蓋世奇葩老懸著一顆心,少發光了許多。
駱冰彤任他緊抱著,好半晌才伸手輕輕推開他炙人的擁抱,澄澈的眸中浮現出淡淡 的一層水光。
「夠了,幾年未見,你仍是聒噪不休。」她平靜的表情下,其實有著隱忍的激動。
武亟聞言,不禁語塞。嗚……小師妹離開了這些年,仍然不懂得尊敬他這朵武林曠 世奇葩,哀怨呀!
「妳……」他因氣煞而想敲她的大掌,在看到她略帶憔悴的小臉時,終究下不了手 。「妳這個小沒良心的。」大手揉亂了她的一頭青絲。
「這些年來妳究竟藏到哪裡去了?過得好不好?蛇毒是怎麼解的?身體沒事吧?」 他句句疑問中都是關心。
駱冰彤的思緒一下子飄得老遠,這些年……苦!但她卻不願讓他知道。
「師父……好嗎?」當年她任性而為,一定讓他老人家擔憂了吧?
武亟撇了撇嘴,沒啥好氣地回道:「老頭子有什麼不好的?除了釣魚,沒事一想到 妳,就拿著長菸斗追打我,怪我沒好好照顧妳,頭都被他敲傻了不少,存心是要害我這 個絕世神勇無敵霹靂超奇葩減少發光的力量,真是有夠壞心眼的老頭。」未了,他還不 忘噁心地自誇一番。
駱冰彤瞧他摸頭咧嘴的模樣,腦海中不禁浮現武亟被身穿斑斕綵衣的師父拿著長菸 斗追打的景象。她搖搖頭,淡淡她笑了。
「這些年妳躲到哪兒去了?闇冥找妳找得都快把地給掀過來了。」
聽到闇冥的名字,紅唇邊的笑意悄悄的凝結住了。
「不知道妳是生是死,大家都很不好受。瞧瞧妳,蒼白得像個鬼,晚上出去怕不嚇 死過路人?依妳這性子,在外頭一定沒好好的照顧自己。不怕,有師兄在這兒,回去後 ,一定會負責把妳養得自白胖胖、肥嫩多汁。」他拍著胸脯,豪氣干雲地保證。女孩子 就是要多點肉才標緻嘛!
澄澈的眸子幽幽地落向兀自喋喋不休的武亟,「我不回去。」
「啥?」武亟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下。掏掏耳朵,他是不是聽錯啦?「妳說什麼?」
他搞笑的撇撇嘴,一定是因為見到師妹太激動了,以致產生了幻聽。
「來,師兄這兒正巧帶了些老頭子精煉的大補丸,先給妳活絡活絡筋骨,舒通氣血 ,等回去後,我再去拿老頭子私藏的好料給妳。」他獻寶似的掏出一堆瓶瓶罐罐。
「妳不知道,老頭子近來又煉了很多很好用的丹藥,我沒幫他消化一些庫存,他放 得都快壞了。嘖!又不是酒,還愈沉愈香呢!我幫他試試成效,也算是我的一番孝心。 可老頭子不但不瞭解我的苦心,還老是用長菸斗追打我,也不想想他都多大年紀了,要 是一個不小心跌跤了,骨頭斷了、筋骨碎了,看誰要照顧他?虧他活了那麼大把歲數, 還一點兒都不會想……」
駱冰彤任他說得口沫橫飛,只是定定地看著他,沉默不語。
當年既然撕碎衣袖,就表示她已絕心斷情」」對闇冥,也對她自己。
縱使苟活在世間,赤雪卻早已隨著墜毀的漫天血雨而死去。
她,只是平凡的駱冰彤,不再是孤傲卓然的赤雪,回到闇冥身旁……又有何用?
恍惚間,她聽到湜兒醒來正慌張地喚著她的聲音。
她斂下幽眸,淡然地道:「若真要回去,我當初又何必絕然撕袖。」說完,她便不 再理會愕然的武亟,旋身回到廂房。
師妹果真如此決絕?武亟皺起眉,或許是當年她愛得狂熱,也導致她離棄得絕然。
唉!這種悶葫蘆個性的人,性格最偏激了,怎麼就不學學他這個師兄,開朗活潑、 大方可愛、老少咸宜。
啐!算他衰,誰教當事者一個是他的好友,一個是他的師妹,教他不管也不行啦!
還有還有,方才是誰讓師妹臉色一變?她向來漠然的臉上竟然出現憐愛慌張的神情 ?嗯!有問題喔!武亟忍不住好奇心,跟著駱冰彤身後去一探究竟了。
※ ※ ※
「娘。」湜兒怯儒地喚著,瘦小的身子撲進駱冰彤的懷中,臉上有著怕被遺棄的慌 亂與害怕,細瘦的小手臂緊擁著她,長年來的病痛及互相依恃,讓他比一般的孩童多了 一份依賴性。
「噓!湜兒不怕,娘在這兒。」她溫柔地撫慰著他微顫的背脊,輕聲問:「怎麼了 ?又作噩夢了嗎?」這孩子因心性纖細,日間的見聞常化作夜裡的夢魘。
埋在她懷裡的小臉搖了搖,只是醒來沒見到娘,他一個人會怕。
他一雙水靈靈的大眼,自他娘的肩膀瞥見門口有一個張大嘴,眼睛都快瞪得凸出來 的男人。極少見到陌生人的他顯得有些羞赧,又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瞄著來人。
「娘,他是誰呀?」他小小聲地在駱冰彤耳邊間著。
駱冰彤還未來得及回答,武亟便已一個箭步跨過來,人臉湊到她的肩膀上,驚訝地 打量著突然冒出來的小鬼。
「哇哇哇!師妹,我有沒有聽錯?這小鬼叫妳娘耶!真的還假的?哇塞!妳哪時候 冒出個這麼大的孩子啦?真是有夠芭樂的!」武亟哇啦哇啦的叫著,這消息真是太霹靂 了。
武亟嘖嘖有聲地打量著湜兒,「喲!仔細瞧瞧,這小子長得還挺清秀的咧!
就是個子小了些。幾歲啦?這五官輪廓倒挺俊俏的,長大了……」他突然梗住了聲 音。這小子長大了……長大了……他大手一伸,拎著湜兒到眼前仔細地端詳,然而,看 得愈仔細,他的嘴巴就張得愈大。「他……他……」「他」了老半天,就是說不出口。
「哈揪!」一聲,湜兒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武亟愣住了,還未來得及閤上的大嘴,就這樣被「天降甘霖」,他手上拎著的那個 小個子,無辜地拭著紅通通的鼻頭。
武亟拎著湜兒的動作停格了良久良久呆征的武亟終於有了動作,只見他的臉頰開始 抽搐,太陽穴的青筋隱隱暴跳起來……「師妹,我現在十分、萬分地確定、肯定兼篤定 ,這個混小子是妳生的!」
他皮笑肉不笑的聲音,自齒縫間恨恨的吐出。哼!這種目中無人,老讓他吃虌的行 為和他娘真個是如出一轍呀!
「好……很好,非常好。」他瞇起眼瞪視著湜兒的兇狠神情,可一點兒也不好。「 真是個好孩子。」他用大手檸著他小小的臉頰,用力地給他「疼愛」了一下。
死孩子、笨小孩,給他記住!以後……哼哼!就別落到他手裡,不然……他一定會 好好努力、用力、大力地「照顧」他!
「好了,你別嚇壞小孩子。」駱冰彤無奈地從他手中救回湜兒,瞧他這副猙獰的嘴 臉,只怕湜兒今晚又要作噩夢了。
「我嚇壞小孩子?!」武亟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聲嘶力竭地喊冤,「拜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