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狗兒裝可憐地低鳴兩聲。
「這不是你的食物啦!」上了多次當,無數次貢獻出糧食的範行書,已經學會不再被它的可憐相給騙倒了,開玩笑,淪落到要跟狗搶食物的他更可憐,更值得被同情好不好?
來不及搶救荷包蛋,幸好還有三明治。
裡頭有培根、小黃瓜、玉米,還有肉鬆,再加上幾片吐司,他認出這是冰箱裡僅存的食物。
他雙手神聖地捧著,感動到幾乎落淚。她是除了家人之外,第一個替他做早餐的女人。
繞了屋子一圈,並沒找到人,他失望地坐在客廳。
她沒說一聲就走了,是不是在生氣他對她下規矩?
他記得昨天晚上她本來要走的,可是他不想讓她走,他會不會以為,他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
心裡空空的,若有所失,目光落在潔淨的桌面上。
她不僅做早餐給他吃,還幫他整理客廳,從來沒人對他這麼好過呢!
胸口漲滿不知名的情緒,看著手中還有些許餘溫的三明治,他露出了傻呼呼的笑容。
☆☆☆☆☆☆☆☆☆☆ ☆☆☆☆☆☆☆☆☆☆
街燈一盞盞亮起,而夜生活——正要展開。
楊欣儂招呼過幾個熟客,走出包廂,小霓迎面就告訴她。「楊姊,有客外找哦!」
「門外嗎?」正要過去,瞥見小霓要笑不笑的表情,她索性停下來問個清楚。「是誰?你表情很怪。」
「就——『他』嘛!昨晚很『賓主盡歡』厚!」
他?!楊欣儂愣了下才領悟。
不會吧?範行書?!他來做什麼?
「沒有的事,你想太多了!」本能地,她矢口否認。
「是嗎?那他為什麼那麼關心你?」
問得好,她也想知道啊!
「不跟你哈拉了,我去看看他想幹麼。」
遠離璀璨霓虹,只見範行書退到一旁的街燈下,沈靜佇立。
楊欣儂迎上前去,輕拍了下他的肩。「怎麼不進去?」
範行書回過頭,目光先接觸到她的衣著,皺了下眉,脫下外套披上她裸露的香肩。「你不冷嗎?」
夏天過了,立秋時節,夜風吹來還是有些許涼意的,這種季節交替時最容易感冒,穿衣服都要多留意。
她好笑地挑眉。「酒店上班的小姐,如果都包得像粽子,你們男人的眼睛福利在哪裡?」
範行書微微張口,卻沒說什麼,只是皺著眉頭看她。
「想說什麼?說啊!」反正聽多了,像他這種正氣凜然的男人,會說什麼話,她不用猜都知道,這些年,早習慣了各種輕視的有色眼光,就算他把她看成輕浮隨便的女人,也不痛不癢了,儘管——他前一晚還那麼溫柔的抱著她。
「沒什麼。」他嚥下沒出口的話,輕輕搖頭。「你什麼時候下班?我等你。」
他算厚道了,只將滿篇道德論放在心底,沒搬出來教化她。
「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坐坐?」她擺出職業式的笑容,拿他當客人在招呼,扮演什麼角色就得像什麼,這點,她再敬業不過了。
他還是盯著她,一瞬也不瞬。「不要,我不喜歡那種場所。」
如花笑靨微僵,但也只有一秒,旋即又恢復甜笑。「也對,正人君子是不該涉足風月場所,帶壞你可就罪過了。」反正,她就是「那種場所」的女人,不是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還是掛著笑,但他就是莫名地感到罪惡。
「楊——」他頓了頓。「欣儂?」
「連我的名字都打聽到了,說,什麼目的?」揚起素手搭靠在他肩上,長指輕劃他的臉龐。
她一靠近,鼻翼之間迴繞著還在他床枕上未散去的女人香,他心跳又不規律了起來,薄薄的臉皮沒出息的再度泛起熱度。
「那個……我們……因為……昨天……那個……所以……」
「哪個?」瞧他結巴著說不出話來的臉紅模樣,忍不住就想逗弄。她笑得風情萬種,意態嬌媚,長指輕劃他的胸膛。「這樣嗎?還是這樣——」傾近他耳畔,調情似地輕呵著氣。
「你——」他耳根一紅,慌張地退開。
「再往後退,這回你會撞到電線桿哦!」
「啊?」本能回頭一看——叩!不偏不倚。
上回是後腦勺,這回是額頭。
楊欣儂在心底笑到腸子快打結,表面上仍似笑非笑地瞅著他。「瞧你那麼緊張,該不會——迷戀上我了?」
「我……那個……不是……可是……」完全語無倫次。
「不、是?那你為什麼要等我下班?」
「不是……我是要說……」
「捨不得我就直說嘛,又不會笑你。」白目小手又在亂來了,範行書被逗得無地自容,懊惱地瞪住她。
「欣儂!」
她猜,他要是再逗弄下去,他可能要腦充血了。
她適時收手,淺淺一笑。「回去吧,這種地方不適合你,我這種女人,也不是你該沾的。」
轉身之際,手腕被他握住。「我有話跟你說——」
她搖搖頭,沒聽進耳,輕巧地掙開他,回到她原來的世界,沒回頭。
進來後,才發現肩上還披著他的外套,本想拿回去還他,但轉念一想,還是作罷。他可能已經離開了吧!
反正往後也不太可能再見面,就當留個紀念。
至少,在嘗盡冷暖的世間,她曾遇到過一個很特別的男人,給過一束溫情,只是遺憾,她沒在對的時間遇上他。
☆☆☆☆☆☆☆☆☆☆ ☆☆☆☆☆☆☆☆☆☆
應付完一個又一個的客人,免不了被灌了幾杯酒,好不容易下了班,換過衣服,走出酒店門口。
今天多喝了點,步伐踩不大穩,頭有點沈。
她深吸一口氣,夜風吹來,神智也清醒了些。
她下意識地拉攏外套,上頭,還殘留些許他的氣息。
「你每天都這麼晚才回家嗎?」突然冒出的聲音,結結實實嚇到了她。
「你怎麼還在這裡?」
範行書奇怪的看她一眼。「等你啊,我剛才有說。」
「沒事跑來這裡吹好幾個小時的風等我?!」這呆子!
他溫溫地笑。「我也沒想到會這麼晚,不過沒關係,現在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在差不多的時間過來,不會再等好幾個小時了。」
那根本不是重點好不好?
他說得清淡自然,楊欣儂胸口翻騰著一股莫名的情緒,很想扁他,又像被觸動了什麼——
「你不是既不喝酒,也不玩女人嗎?那還等我做什麼?」都說那麼清楚了還不死心,他到底有沒有神經?
沒好氣地睇了他一眼,逕自往前走,踩了幾個步伐,有些虛浮,他趕緊伸手扶住她。
她一手按在胸口,反手推開他,衝到一旁,吐空胃裡翻湧的不適感。
「好點了嗎?」範行書遞上手帕,她也沒跟他客氣,順手接來。
「你常常這樣嗎?」
「廢話,在酒店上班不喝酒,難道和客人聊國家大事?」接觸到他盈滿憂心的眼眸,她無所謂地輕笑。「放心,死不了的,你可以回去了。」
他固執的搖頭。「我送你回家。你每天都忙到這麼晚,又常常喝醉,一個女孩子走夜路好危險。」
「送我?你拿什麼送?」依她初步的瞭解,他收入尚可,絕不是那種有本錢揮霍的人。
果然,他指了指一旁看起來有點「歷史」的破機車,長年征戰下,外殼有數道斑駁痕跡,車籃破了個洞,坐墊還可以,只不過看得到裡頭的海棉……
她輕咳了聲,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我說范先生,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大老闆、有錢公子哥兒開著名車等我去當香車上的美人,你這樣也敢說要送我回家?」
「可是——你沒去,不是嗎?」他偏頭瞧她。「你真的想當香車上的美人嗎?」
三言兩語,竟間得她無言以對。
別開臉,她不甚自在地催促。「不是要送我回去嗎?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希望你技術還可以,否則別指望下回我還肯坐上這輛破車。」
他連忙點頭。「你放心,我會很小心的。」
「嗯哼。」最好是這樣,她不置可否地上座。
範行書沒晃點她,他騎車真的很小心,從發動到催油門,在速限四十的路上,絕對不會超過時速四十一,才轉黃燈就安分煞車,絕不會加速闖過,即使在沒什麼人車的夜裡,也會安安分分做兩段式轉彎……簡直遵守交通規則到可以領模範市民獎了。
一路上,車速也都小心掌控,有些比較白目的男人,會故意緊急煞車,去感受後頭的「波濤洶湧」,但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這個老實過了頭的傢伙身上,盯著他直挺挺的背,她揚起笑,主動送上軟玉溫香,同時感覺到他身子輕輕一顫,纖指更加惡作劇的在他僵直的背上輕劃。
車速忽然一頓,她暗暗偷笑,更加得寸進尺地往前游移,貼上他心跳失序的胸膛——
「欣儂!」
他緊急煞車,害她差點栽倒。
「我在騎車!」他困擾不已地瞪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