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殷毅輕拍曲兒肩膀,溫暖著笑意。待她亦進到車裡,他才跨上馬車頭,親身策馬。
才出城門,孟七巧便挨不住倦意漸漸入眠。馬車顛簸搖晃地在林野裡行進著,曲兒呆在車廂裡,沒事可做的她頓時感到氣悶。
她掀開布簾向外邊張望,廂外的空氣令人舒坦許多,晴空朗朗的山林景致使人心曠神怡,她不由地讚了一聲:「好美!」
殷毅聞聲回頭。
他莞爾一笑,「怎麼,才沒一會就悶了?」
曲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平日從沒機會乖乖地靜著,方才坐了一會兒,總覺全身都彆扭起來了。」她伸手搔了搔頭。
「要不要出來坐坐?」殷毅挪了些空位,好讓曲兒能坐到駕車座上來。
曲兒歡喜的靠了過去。「小姐睡了。」
「哦?」殷毅微一頷首,「合著是前些天老帶著她往外跑,想來是累了。」
既知孟七巧已俏然入夢,殷毅更加小心地減少馬車行進間的顛動。兩旁的景物飛快地往後逝去,馬車僕僕迎風的朝殷家莊前行。
曲兒憂心忡忡的說道:「殷大哥,難道小姐的病真的沒藥可醫嗎?」
殷毅默然、「盡力就是了。」
曲兒抿抿唇,「真希望能為小姐做些什麼……」
「你能這麼想,也不枉七巧這般看重你了。」他持韁的手輕勒了勒,慢下馬兒過快的腳程。
「可惜我什麼也不會。」曲兒惋惜。
「別這麼說。」殷毅右掌松放馬韁,在曲兒小腦袋瓜子上揉了一揉。「傻曲兒,做些讓她開心的事就行啦。」
「所以殷大哥總帶著小姐出門玩,對吧?」她搶白道。
他輕聲應是。
曲兒見他笑意溫雅,心中不免歡喜。行得一陣,她忽然記起一事,遂開口問道:「對啦,殷大哥,昨晚你手中玩的是什麼東西?亮晃亮晃的。」
殷毅抬眉,輕聲回道:「這個。」他自腰間摸出一枚金幣,遞給曲兒。「昨天和那黑衣人交手後在園中發現的。
「好眼熟……」曲兒掂著金幣仰臉瞧著。「這東西我好像在哪見過……可這會又想不起來……」她擰著眉頭道。
殷毅稍有沉默,不過須臾便又恢復清朗健談。「沒關係,你若想起了什麼再告訴我。」
「嗯。」曲兒將金幣交還給殷毅,然後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旁。
殷毅驅車十分穩健,馬兒走得甚是平緩,可也拖慢了抵赴殷家莊的時辰。
「還得再走一段路才到,是不是很無聊?」瞧曲兒開始東張西望的,殷毅想是她活潑的性子發起慌了。
曲兒連忙搖頭,「才不,曲兒覺得有趣極了。從前住在破廟裡瞧的都是山埋的景色,現在可不一樣,天是寬寬的、林子也是寬寬的,像跑下完似的。」
「來,拿著。」殷毅怕她坐久覺得無趣,便將馬韁遞給曲兒,「你試試。」
「我?」曲兒瞠了眼,連連推卻道:「不成不成,我拍過不少馬屁可卻沒騎過半匹馬兒,真要換成我來當車伕,只怕跑著跑著就要翻了。」
殷毅呵呵一笑,「下用擔心,要有什麼事,我不就在你旁邊嗎?」
曲兒其實很想試試,可仍舊遲疑不已。
「要是你擔心會搖醒七巧那就免了。」他這句話正切中了曲兒的掛慮。
「殷大哥倒是看穿曲兒的心思了。」
殷毅仍是把韁繩塞進曲兒手中。「若真搖醒了七巧那也不打緊,讓她起來動動筋骨也不錯。」
接過韁繩的曲兒小心翼翼地驅駛起馬車,肩旁的殷毅也悉心提點她策馬的要領。殷毅教得仔細,曲兒學得認真,這馬兒似乎也頗識時務,沒驚起顛簸,由得她一路策駛竟也平順安然。
馬蹄子蹬踏地又踩過幾里路,就要穿過車木扶疏的林間。此時向遠處看去,是另一片綠油油的蒼林」
殷毅舉臂指向那片林子說道:「殷家莊。」
曲兒瞧見遠遠的一個黑點,扯開嗓子高興地叫道:「看到了!我看到了!」她竟忘情的鬆了手,馬韁險些飛脫,好在殷毅手眼俐落,一把接了下來。
曲兒難為情的吐吐舌,殷毅只是淡淡一笑,「走吧,就在眼前了。」
「嗯!」曲兒輕快的心情自然地顯露在她彎彎似月的眉眼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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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莊座靠一處山邊,四邊以排排竹枝編成人高牆圍,內有一座偌大的房宅,樣式精美絕不亞於孟府,竹圍之外生長的皆是尺長樹木,高高低低的簇擁著莊園,像是這莊園本是這景致中的原生物般,與山邊花草一塊相融共生。
馬車走得緩慢,此刻駕抵殷家莊已近午時。
才在莊門前停定馬車,殷家家僕們便似未卜先知般都竄出門來,人人弓身並立,迎接少主人歸返。
殷毅揮手撤散了門前家眾,領著孟七巧與曲兒直住正廳走。
「娘,瞧誰來看您了?」廳中一位年逾五十的紅衣婦人聞聲站起,豐潤的臉面上溢滿喜色,眼角眉梢的韻致正與殷毅兩相彷彿,這婦人正是殷毅的娘親。
「嬸嬸。」孟七巧巧笑倩兮地迎上前去,殷母親親密密的執起她的手。
「久不見你,怎麼好像又瘦了?」殷夫人僅孕有殷毅一子,是此對孟七巧十分憐愛,待她是萬分的好。
這時兩人在廳中細聲說話,看來便似一對親生母女。曲兒在一旁看得心動莫名,也不知究竟是歡喜或難過,只是怔怔地盯緊著兩人瞧。
她這般發傻的情狀毫無遺漏地進了殷毅眼底。
他走向她,輕聲開口:「怎麼發呆?」
「沒有,」曲兒扯出一笑,「難怪小桃兒姊姊會說老爺有意將小姐嫁進殷府來。原來連殷夫人都這般疼愛小姐呢!」
是啊,殷毅待孟七巧也是百般疼借,若嫁到殷家,七巧定是不會受委屈的。
「嫁我?」殷毅微微一愣,笑道:「怎麼會有這話?小桃兒到底都向你講了些什麼?找個機會你得說給我聽,好讓我洗刷冤屈。」
這下子曲兒可迷糊了。雖然曉得小桃兒待自己不算親切,可總不會沒事說些謊來唬騙她吧?其實,曲兒饒是百般精靈古怪卻也不知這些姑娘情事,假若七巧真嫁到殷府,小桃兒自當是陪著過來,這可是她心中千盼萬盼的願望呢!
正是搔腦苦思之際,門外一位白衣丫鬟盈盈拜倒著。
「夫人、少爺,門外兩位客人求見。」
「客人?」殷夫人和聲詢問:「什麼客人?男的、女的?」
白衣丫鬟道:「稟夫人,是兩名男客。一位報名姓詹,另一位沒說大名。」
曲兒聞得一驚,詹?不會是上回館子裡那個粗壯富貴樣的大漢吧?待會得小心些。她心中暗自估量著。
「娘,是孩兒的好友和師兄來了。」他轉首向白衣丫鬟道:「請他們到菊園,一會兒我便過去。」
白衣丫鬟福了福,一聲應諾後盈盈離去。
「娘,孩兒可要跟您借走七巧了。」殷毅朝孟七巧眨了下眼。
殷夫人是走過江湖的女子,對男女之防不似尋常人家一般嚴謹,反倒是心疼七巧這病骨身子鮮有出門遊玩的機會。
「去去,去玩,別管我了。你爹丟下來的商事可也有得我忙的。」她笑著送過殷毅等人。
曲兒跟在殷毅與孟七巧兩人身後,她忽然出聲道:「咦,剛才那位丫鬟。」她比著前頭,方纔那位進屋稟事的丫鬟正面無表情的從內院出來。
「她叫蓮心,前些天剛到莊裡來。」殷毅解釋道。
一身白衣的蓮心似乎發現他們正凝著她瞧,轉回過臉,扯唇一笑。
第四章
「你老兄讓人等得真久啊!」真是上回那姓詹的漢子,滿佈胡碴的臉上儘是豪氣的笑。
曲兒側了側身,沒敢以正臉瞧著亭子裡的兩名來客。
殷毅神情如故,半點也沒有為他這玩笑似的指責有所介懷。
「七巧、曲兒,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愛說笑話的是詹戎詹大哥,跑的是毛皮生意。你們別瞧他身寬體胖,他可是個紮實的練家子。」
七巧向他溫婉掩笑,曲兒卻只敢偏偏的點了點頭,怕有一個不小心便教他給認了出來。
殷毅繼續介紹道:「這位……」他大手一擺,晃亮一身墨綠的男子。「我師兄,辛皇。」
辛皇微揚著頸顎,自顧自的喝茶,瞬時七巧的柳眉揪了一緊又放了一鬆。
「沒想到在你這園子裡還能見到認識的人。」辛皇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有師兄認識的人在園子裡?」殷毅奇道。
辛皇語氣冷漠,神態倨傲地緩聲道:「剛才領我們進來的白衣女子,還有你身邊這位見過一次的小丫頭。」
自女兒身給揭露後,曲兒雖然仍穿著小書僮的衣裝,可言行舉止卻不似以往那般作態,一些女孩家的細微動作就在不知覺中顯露出來了。
「蓮心和曲兒?」這可教他更加不解了。「你怎麼會識得她兩人?」
辛皇閉起雙眼,雙臂交抱,「到揚州的第一天,在酒館見過你身後這位小姑娘,不過那時她是個小子。至於蓮心……」他沒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