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眼中露出狡捨的神色。「我很認命。」
我直覺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在說謊。
沈恩承性格之激烈,可能超乎我所想像,但我沒有勇氣去引爆,那把火焰足可將我燒成灰燼。
「你最好別再讓米歇爾誤會了,如果沒那個意思就跟人家說清楚。」我想了想又說:「演唱會完再跟她說吧!先別影響她的心情。」
他微微頷首,瞇眼看了我好一陣子。「換我問你了,你愛過什麼人嗎?」
「那當然。」我想也不想就回答。
「告訴我,你愛過誰?」他的聲音甜如蜜糖,卻帶著幾絲危險的味道。
「一個外國男孩,我的初戀。」我不想隱瞞。
「你初戀幾歲?」
「十歲。」
「十歲就懂得愛?」他聲音微高。
「那時我或許不懂,可是離開他之後,我時常想他,老是夢見他,怎麼樣也忘不了他……」我低下頭來,回憶過往令我心傷。「我是那麼那麼思念他,我想這差不多就是愛了吧!」
「有可能是真愛,也有可能是你自己的想像,何不去找那個男孩把真相弄清楚?」他就像個大哥般給我建議。
「我不敢,也不想破壞那份美感,在夢中相會,好過現實中被拒絕。」說實在我自己也弄不懂這到底能稱不稱得上是愛。
「沒有人會拒絕現在的你。」他低低地說。
「你把我想的太神了。」不會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他真的愛我嗎?騙人的吧,我才不信咧!
自從被那個男孩拒絕後,因為打擊太大,從此我不認為有什麼人會來愛我。沙奇那段,做戲多過於真實,他圖我什麼?我的感情嗎?我長相不美麗,個性又彆扭,當我情人肯定慘兮兮。
「那個男孩……傷你這麼深?」他輕輕說,竟有點心疼的感覺在裡頭。
「或許哪天我會向他討回公道。」說說而已,那男孩不肯接受我的感情又不是他的錯,頂多是我自作多情,因多情而出口誤罷了。
「要討債可以,別把自己的心也賠了進去。」
「我都忘了我還有心呢!」我撫撫胸口。「不像老兄您,心都沒了,難怪玩起感情遊戲來只嬴不輸。」
他瞪著我不發一語,感覺有點受傷,我故意忽視,狠下心腸,作勢要走人。
「如果你要玩遊戲,千萬別找我,我玩不起。」
「穆穆。」他喚住我。
「啥事?」我裝作不耐,心中隱隱發疼。
「你說不想當我妹妹,我以為……」
「以為我要當你情人嗎?」我聲音高起來。「別開玩笑了!喜歡你已經是個錯誤,我不會笨到去愛你。」
因為他說了愛我,我就可以因此拿喬嗎?我根本是個差勁透頂的人。
他聽了之後面無表情,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著我看,彷彿在讀我的真心。
「愛我……不好嗎?」之後他靜靜地問出這幾個字。
「對你當然好,可以在你輝煌的情史裡添上我這麼一筆。」我深吸口氣穩住混亂的心緒。「但對我來說,除非我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可惜我不能。」
「你寧可去愛個幻影,也不肯愛我?」他的眼神陰沉得嚇人。
「那不是幻影,是我的夢。」我鼓起勇氣迎視他。
「好夢由來最易醒。」他轉開眼不再看我,忽然念出這句詩。
「夢想終究會實現。」離開前,我這樣告訴他。
第六章
逃避,是因為害怕。
天生對危險的敏銳讓我明白,與他相愛的結果,可能會毀滅我倆。
那麼,我愛他嗎?我這樣問自己。即使我不相信他真愛我,但我自己呢?我能不去愛他嗎?喜歡一個人與愛一個人截然不同,我或許喜歡他,但絕不到愛的地步。我沒有愛過人,我不知道何謂愛。
那天晚上,幼時傾慕的男孩又出現在我夢中,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舊維持那時的形貌,金髮灰眸,嘴角老是帶著殘酷的微笑。時而對我好,時而對我壞,弄得我一顆心七上八下。
這次他又不理我了,任憑我怎麼在他面前扮小丑取悅他,就是不肯看我一眼。我氣餒了,背對著他不說話,再度於夢中受到創傷。
「我要走了!」我賭氣這樣說:「你以後也別來找我,我要跟你絕交!」
由於夢裡他長不大,我也和他一樣,是個小女孩,講話肆無忌憚,做事隨心所欲。那男孩冷冷地說:「走吧,你的心已經不在我身上了。」
「為什麼?我一直都喜歡你呀!」我哭著告訴他。
「你已經喜歡上別人了……」他的雙眼射出清冽的光芒,轉灰為黑,一時間,我突然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
「我才沒有咧……」我關心地趨前審視他。「你的眼睛怎麼了?」
「你都快把我看成別人了,還說沒有。」他忽然歎口氣。「很快你就會忘了我,換成那個人佔據你的夢。」
「不,我不會忘記你的!」我肯定地說道:「不要不理我,不要丟下我不管!不要……放我孤孤單單一個人……」
那男孩定定看了我好一會兒,忽然拿出一面鏡子來。「你自己看吧!」
我狐疑地拿起鏡子來一照,出現的竟是長大成年的我。我的心智仍停留在幼年,嚇得哭出聲來。「我……怎麼變成這樣了?」
「你早就長大了,不變的只是我……」男孩的小臉上流露著傷心的神色。「我知道終有一天你會長大,然後離開我……」
「不!」我劇烈搖晃腦袋,拒絕接受眼前所見。「我不要長大,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
「不可能了,該是告別的時候了。」他的小手捧起我的臉,嘴兒靠過來,輕輕吻在我唇上。「再見了,我的穆穆。」
***
很詭異的夢,出現在我夢中將近十年的小男孩居然跟我說再見,以後我真的不會再夢見他了嗎?
醒來後我睡不著,起床想倒杯牛奶來喝,卻發現父親書房的燈還亮著。我過去推開門來看,父親趴在桌上睡著了,我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背上,順便看他正在進行的工作。
父親正在整理歷年的創作,前幾年他一直喊著要動手,卻抽不出時間來,現下想必是學校的教課很輕鬆,所以才有空閒弄這些吧!
我明白父親的身體一年糟過一年,也勸過他提早退休,但硬氣的他就是不肯,永遠都不願從第一線上退下來。
他拿下眼鏡後和沈恩承更像了,頭髮依舊濃密烏黑,只是鬢邊有些銀絲,仍舊是風度翩翩的瀟灑美男子。
我含笑拿著牛奶杯子退出書房,小心將門關上,一條黑影卻嚇得我差點叫出聲來,不禁輕聲罵道!「搞什麼啊!」那個人不用說自是沙奇,他含糊說:「我起來……上廁所。」
「不要吵到我爸。」我躡手躡腳到廚房喝完牛奶,清洗過後,再溜回房裡去睡覺,沙奇正好也走到房門口。
「穆穆,」他叫住我。「等米歇爾演唱會完我就回香港。」
「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大後天……」沙奇支吾了一下。「你有沒有空?」
我心中微微一驚,故做沒事地說:「我要幫米歇爾弄演唱會的事,沒空。」
「那我去幫你。」他很熱心。
「不用啦,我自己一個人弄得來。」我婉拒他。
「喔。」沙奇失望地應了一聲。
我推開房門,躲了進去。
***
三天後,天氣晴,我一早起來到公司找又儒姐商量演唱會的事。
「怎麼辦,又儒姐姐,米歇爾連演場會的名稱都要我來想。」我很苦惱。
「那你就幫她想一個呀。」她快速瀏覽我所準備的流程表,這兒圈圈,那兒勾勾,感覺十分利落。
「你覺得DreamthroughtheDus上怎麼樣?」我很緊張。
「不錯嘛!還用到alliteratiofn呢,怎麼想來的?」她大力讚揚,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Alliteration是頭韻字的意思,Dream和Dus上上都是D開頭,所以又儒姐才會這麼說,類似中文的雙聲。
「嗯,因為這次獨唱會的主題是夢嘛,我記得史特勞斯做過一首歌!」
「TraumdurchdieDarnerung?」
「沒錯沒錯,就是這一首!」又儒姐果然會德文,我請教她:「那麼中文要叫什麼呢?我想過黃昏之夢、黎明之夢、薄暮之夢……不過好像都不能確切表達出意思來。」
「就叫『微曦之夢』如何?」她笑著看我。
「太好了!」我擊掌歡呼。「Dammerung同時兼有黃昏和黎明兩個意思,我本想翻成微光的,但你的更好。」
「就這麼辦吧!」她也笑逐顏開。
事情解決,我吞吞吐吐地問她:「嗯……又儒姐姐,他呢?」
「他是誰?」她揚眉問我。
「沈……沈大哥。」我小心翼翼不讓情緒外露。
「他今天出差,去了香港。」她又倒了咖啡來喝,我沒看過這麼愛咖啡的人,一近她身邊就聞到咖啡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