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經歷的生死一定比我多,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如我先前預感,他走了,再也沒來看過我一次。
聽說,他和楚霓在國外成婚了,可是又聽說,他們離婚了……
我順利考進大學,順利搬出寧靜社區住進宿舍,終於享受到一個人住的滋味。
還有孤獨的滋味。
南生、陶斯、安東尼,統統走了。
如風流雲散,何時該聚合,自有定數。
我,還是田恬,不管到哪個新地點,認識哪個陌生人,照例都會被笑一下,然後那些人再也不會忘掉我。
因為我擁有的名字太過特殊。
他們都開玩笑地問:「那麼妳的陶斯和安東尼呢?」
「啊,他們一個在日本,一個在英國!」我都正經八百地這樣回答。
看著對方愕然的表情,我總會不由自主地竊笑。
再有不識相的人會問:「那麼妳的初戀情人、長腿叔叔、威廉老爺、阿力巴先生呢?」
會問這種問題的人,多半看小甜甜看得很深入了,我當然得糾正一下錯誤觀念嘍!
「阿力巴其實是Albert的譯音,日本人念英文大家都知道嘛,Albert念成『阿魯巴特』,這才被翻成阿力巴的!」
對方一臉領悟的神色,然後不知打住地繼續追問:「那妳的Albert呢?」
「我的Albert嘛,總是在遠方默默關心我、看著我,為我的快樂而快樂,為我的悲傷而悲傷。」
說完這個我多半迅速閃人,如果再被問起小迪、阿琪之流的那我真會抓狂!
小甜甜最後沒跟心愛的陶斯或安東尼在一起,孤身一人回到故鄉,那個一直守護她的人就等在那兒……
現實中的田恬,得到渴望已久的寧靜生活,內心的寂寞卻更加深刻無法彌合。
如果他在我身邊那該多好……
狂想。癡想。妄想。
明知如此,那就別去想吧!
我答應過,無論如何我都會堅強。
那是我的承諾,而我,總是信守承諾。
而且,會永遠信守。
尾聲
寫完第十章,東方天色已泛魚肚白,我揉揉酸疼的雙肩,眨眨乾澀的雙眼……寫到最後,我心裡已經在哭泣,可是眼淚卻流不出來。
或許是我淚已盡,也或許我已經長大了吧!
會寫下這個故事,得歸功於我的好友美雪,當我在網絡上告訴她我的真實姓名時,她還打死不肯信哩!
網絡上本來真真假假,即使不愛騙人的人,上了網也會忍不住手癢欺騙一下,偏偏本姑娘是個表裡如一的人,不管到哪兒都一樣。
美雪驚訝我迥異常人的人生,督促我把自個兒的故事寫下來。
「可是我不想讓人知道我的過去啊!」我這樣回她訊息。
「妳以為會有人相信這是真的嗎?」她丟給我這麼一句。
我想了想也對,既然沒人會相信,那寫出來又何妨?或者能經由寫的過程,發現一些我以前沒發現的事。
但千頭萬緒,實在不知從何下筆,著實讓我苦惱了好久,後來美雪幫我起了個頭,我又因為作了個夢,這才順利將故事寫完,在第十章劃下句點。
但,故事真的完了嗎?
我曾夢見自己身在一艘宇宙飛船上,凝視無盡宇宙。
很異樣的感覺,我從未用肉眼看視太空,對那兒的印象多半來自圖片或者影像。
在夢裡,時間彷彿是停止的,可是船持續航行,動力與操作來自艙裡的兩顆小珠子,奇妙的是,他們一顆叫陶斯,一顆叫安東尼。
夢裡,我孤獨一人,當船航行過那顆原本水藍,此刻卻徹底灰化的行星時,我歎了口氣。
彷彿想起了某件往事般,已經波瀾不起的心竟又翻騰起來……
多麼悲涼的夢啊!透骨蝕心的寂寞令我醒來後猶自悲傷不已。
那時我決定要把過往寫下來,如果不寫,我恐怕真會忘了它!
但我畢竟不是那個十七歲的女孩了,很多心境都和以前不同,得藉由那時隨筆記下的一些東西才能幫助我重回當年。
回憶過往,心猶如針扎。
兩年,他整整兩年沒消沒息。
我曾用盡各種方法找他,無奈他就像消失了一般,一點線索也沒有。
我甚至親赴熱帶叢林找楊爺爺的兒子楊大哥詢問他的下落,卻同樣什麼都問不出來。
能想到的方法我都去試過了,還是找不到他。
也或許,是他刻意不讓我找到,難道他在躲我嗎?他原本就是個來路不明的人,要我從何找起?
他曾說過,答案都在我心中。
如果我摸著心問,他為什麼不照約定來找我,我的心回答--
他沒辦法來!
是的,隱約知道,他也是很想我的。
如果我快樂,他也會快樂;如果我悲傷,他也會悲傷。
所以我盡量維持愉悅的心情,因為不忍他難過……
兩年了,我已成人,得到渴慕已久的生活,交到知心的好朋友,對我來說,人生還有什麼遺憾?
我,維持著等待的姿勢,猶如電影停格般,等待哪天他突然出現……
一直有種預感,他終究會回來,回到我身邊來。
為了我倆的約定,為了我們未完的故事……
雨忽然浙浙瀝瀝地下了起來,這種天,在家睡覺最棒了,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逃課,反正教授規定的功課我也沒看,去了徒然被削而已。
我也不是怕被教授電,只是自己似乎有越來越懶散的嫌疑。
不是嫌疑,根本就是!我不管做什麼都懶洋洋的。
陶斯熱中武術,安東尼醉心花藝,南生沉迷魔法。
只有我,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不,我想起了以前,曾經有那麼樣一個人,讓我熱中、醉心、沉迷到了極點……
可是那個人現在在哪兒呢?
雨越下越大了,窗子被水遮住無法眺望遠方。
我承租的這間房子,算是相當奢華了,客廳廚房樣樣不缺,爹媽為了讓我生活舒適可說是不惜血本。
唉,他們如果知道我常常逃課一定很傷心,唔,想想還是去上課好了。
著裝完畢,我站在玄關檢查有無漏帶東西,之後拿起門邊雨傘。
一打開大門,就看見門前站著一位濕淋淋、滿臉風霜之色的男人,正準備敲我的門。
被嚇了好一大跳的我不禁用力握緊拳頭,手上的傘「澎」地打開來,卡在門上。
那男人敏捷地往後一躍,躲過突然逼近的利器,身上的水珠甩了一地都是。
他的頭髮濕了,衣服濕了,鞋子濕了……
看到我後,彷彿眼睛也濕了……
外面的雨好像下到屋裡來,我眼前水汪一片。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
後來我連他的眼睛也看不見了,到處都是水、水、水……
這該死的雨天,來的真不是時候,我多想把他看清楚啊!
「田恬……」
我聽見他在叫我,可是我看不見他,眼前是一片暴雨來襲。
然後一隻溫暖的手貼上我的臉,拇指揩去我眼前的雨霧,我又看見了他。
隔著大雨傘,他伸過手來,輕柔地碰著我。
我想把雨傘移開,他卻忽然呻吟一聲,原來傘尖戳到他的胸膛。
我又好氣又好笑,跟卡在門上的雨傘對抗,卻怎樣都收不起來。
只見他握住傘尖,憑指力將傘恢復成乖巧的模樣。
我看著他把雨傘放回門邊,大踏步跨進門來,把門關上,然後……然後接下來發生的事我也模模糊糊記不得了。
依稀記得我當時也如他一般疲憊,畢竟我一夜沒睡。
好似他脫下一身濕衣,然後拉著我往床上一倒……
我們就這樣睡著了。
誰能相信我們在這樣的時刻,竟會睡得不省人事!
但這畢竟千真萬確,於焉在我的故事裡開始了第一場床戲。
我可要聲明,我和他之間清清白白,絕對沒有越軌。
真的!我田恬摸著良心發誓!
我有多久沒這樣好好安穩地睡上一覺了呢?是因為他在我身邊的緣故嗎?
醒來發現自己孤身一人躺在床上,倉皇地尋找他,發現他一身清爽地坐在我電腦前,津津有味地讀著我剛寫好的故事!
因為接的是包月制的Cable Modem,所以我的計算機一直都開著連上網絡。
我飛奔過去想銷毀所有的檔案,但他只是把我抓起來,讓我坐在他腿上。
「你……你偷看我的故事!」我有點臉紅,有點生氣。
「這也是我的故事,為什麼我不能看?」他看著我說。
「算了,反正都被你看光光了!」我不投降認輸那還能怎樣?
「故事沒有完結。」他看完後這樣說。
「那是因為你一直都不回來!」我悶聲抱怨。
「我已經回來了。」他輕輕說。
「是啊,所以故事可以完結了。」
我摟著他的頸,不敢相信他就這麼活生生,四肢完好無缺地在我面前。
「妳沒有問題想問嗎?」他眼神含著笑意說。
「只要你健康平安回來就夠了……」過去的帳咱們以後再慢慢算!
「田恬,妳的話令我深感恐懼!」他苦笑著。
「你還是單身吧?」我抓起他的手來檢查,沒有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