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翼反手,握緊門把,心好痛,像要被撕裂了。
她艱難地咬牙道:「好,你當白鶴,今天起,我們不認識,我們絕交。」她轉身,拉開門就走,芳艾追上來攔住她。
「幹麼絕交——」
「難道你以為我們還能當朋友?」舒翼崩潰地怒吼:「你要我看著你們交往沒感覺?除非我瞎了眼!」她受不了了。
她氣芳艾卻更恨自己,想痛罵芳艾卻沒理由反駁她的話。最慘的是,她現在後悔了,想跑去跟韓震青說明白,但看看這局面,聽聽芳艾說的——他好愉快?!去他的愉快!
她憤怒又傷心,但偏偏清楚他們很登對,她又憑什麼阻止?
舒翼痛楚的咆哮教芳艾心驚,她讓步地說:「好,誰也不要冒充誰,我現在立刻打電話給韓震青,告訴他你才是白鶴,看他要跟誰在一起,我們公平競爭——」
「去你的公平競爭!」舒翼疾步離開。
公平競爭?她們在不同水平,如何公平?
她走得又急又快,差點跌倒,她用力按電梯鍵,進入電梯,電梯門一關,她轉身貼著冰冷的鏡面,放聲痛哭。
嗚咽聲,氤氳鏡面,裡邊倒映著一張憔悴的臉。她好沮喪,整個人癱軟在鏡前哭泣,心痛得站不住身子。
韓震青,我不要,不要你跟她交往!
電梯急速下降,舒翼情緒失控。
誰開了玩笑,瞬間撥亂一切?!當她猶豫時,機會不等待,芳艾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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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年漂泊,卻從沒有哪天像這個清晨,令丁舒翼感受到,在這世上,她是孤單孑然一身的。
孤獨那麼兇猛,像只發瘋卻沉默的獸,痛咬她。
疾步在薄霧瀰漫的灰色早晨,天空暗藍,街燈未熄,盞盞亮過舒翼纖瘦的身子。冷風陣陣,刮痛皮膚,她雙手緊抱自己,大步疾走。她把自己摟得很緊,好像這樣,就可以阻止那不斷從心中擴大的空虛。
很快地她發現,光這樣抱著自己是不夠的。她無法不去想像另一雙手臂,強壯的,充滿力量的手臂……那雙手臂將抱擁的人,不是自己,是周芳艾,美麗漂亮的周芳艾,風趣可人的周芳艾!
這時候,她心頭漲滿的不只是空虛,而是沉悶的窒息感,喉嚨像被掐住,身軀也變得僵硬。
天,她不敢相信,她真想放聲尖叫,她覺得快發狂,她恨不得立刻去炸了白鶴酒館!
汽車馳過馬路,車燈閃過臉龐,抬頭,她看著汽車消失,同時街燈熄滅,天將亮,霧將散,而她的苦痛卻越來越強烈。
以後,韓震青要和周芳艾在一起。
信箱不會再有他寄來的關懷,更甭再想像她跟他的未來。不會有了,沒有一個男人能拒絕得了芳艾。
騎樓下,攤販準備早餐,紅磚道滿是被拋棄的煙蒂,這個尋常早晨,在她眼中看來都走樣,就連街旁酣睡的流浪狗,棄置的飲料罐,都能讓她敏感地又再紅了眼眶。
這麼冷的早晨,很多人還在睡,他們可能正抱著愛人的身體,一起窩在被子裡,多幸福啊!
雖然她從未體驗過那種滋味,但那甜蜜的感覺卻早早在她腦袋裡上演無數遍,主角都是她和韓震青!
可是現在,她很難再繼續作著這美夢。她無法不想到芳艾!
以前每次和韓震青聊完天,下線後,抱著枕頭入眠,總想像躺在他臂彎間,他會擁著她,呵護她。幸運的話,睡著後,她會夢見他。
所以這些年,即使沒真的交往,她還是能感到幸福,在想像裡,她是多麼的完美,他是多麼的愛她。
要是他們正在交往,那就免不掉要赤裸裸相對,光想到要在深愛的男人面前袒露身軀,她沒勇氣暴露那麼多自己,她怕他不喜歡。
每次想與他相認,這顧慮就會像無形的鐮刀,割痛雙腳,逼她留在原地;又像條鎖煉,將她鎖在原地。
她不要重蹈覆轍,她不敢告白,深深愛慕的男人啊,還是這樣遠遠張望就好。
但芳艾來了,她的幸福瞬間破滅。
我、我一定要阻止他們!舒翼恨恨地想,但首先她必須先冷靜下來。
丁舒翼腦中閃過種種卑鄙的手段,然而等到真冷靜下來,卻只想到韓震青,想到他的孤寂,想到芳艾說他今晚多高興,他快樂是因為有芳艾的安慰吧。
而她呢?膽小懦弱的自己,又給過他什麼?就連上線聊天,泰半也是他先主動關懷她,先主動示好,先表示要交往!
而她喜歡當個被動的角色,這樣就不怕受傷。結果呢?舒翼苦笑,這是老天的懲罰嗎?最後,她一次傷得徹底。
舒翼難過地想——換作是自己,她能像芳艾,令他那麼快樂嗎?
她沒自信,好氣餒。
是真心希望韓震青幸福的,三年了,他給她的關懷透過網路,陪她度過多少寂寥的夜,對他的感情點點滴滴埋進心底。
芳艾愛他,芳艾能令他高興。
而自己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是多麼的憂鬱。
舒翼又想起芳艾說的——
「你要是看見他今晚愉快的樣子,就不會狠心叫我走。」
這一刻,丁舒翼發現,她迷戀韓震青的程度,早早超過自己的想像,她幾乎是無可救藥地深愛這個男人。
因為即使在這麼傷心的時候,她竟還關切他的快樂。
只要他快樂,只要芳艾能令他快樂……是,她可以辦到的,她可以堅強,假裝無所謂,這難道不是愛情的最高境界?
好!舒翼抹去淚,自嘲地說——
「我失戀,但起碼我可以學著偉大吧?」
第五章
翌日深夜,白鶴酒館,當丁舒翼打破第三隻杯子,坐在角落和芳艾聊天的韓震青開始分心,他不時覷向吧後那小小的身影。
「我過去看看。」他向芳艾說,起身走向吧檯。
一看見韓震青,丁舒翼立刻道歉:「對不起。」
他看她將碎片倒進垃圾桶,並注意到她臉色異常緋紅,還有雙眼下疲倦的暗影。
「你身體不舒服?」
「沒有。」她動手調配雞尾酒,力持鎮定。
聽見她沙啞的嗓音,韓震青眉頭一緊。他問:「打破幾個杯子?」
舒翼身子一僵。「三個,可以從我薪水扣。」
他笑了,低沉溫暖的笑聲,害她差點又紅了眼睛。
「我不是心疼杯子,什麼事害你分心?」
因為你跟她看來那麼愉快!
「沒什麼。」舒翼搖頭,努力擠出個微笑,轉身拿酒,雙手剛握過冰凍的雪克杯,手心濕滑,酒瓶滑出掌心,她嚇得驚呼。
韓震青身子一傾,越過吧檯,伸手截住墜落的酒瓶,將它穩穩地放到吧檯上。
「COOL∼∼」旁邊女客發出一聲喝采。對長手長腳,動作敏捷的韓震青猛拋媚眼,但他無動於衷,只瞅著丁舒翼。
為什麼我老是在他面前出錯!舒翼尷尬,困窘地又是連聲道歉。
她不知道她難堪的表情,令他心緊胸悶。看出她的沮喪,他玩笑道:「丁舒翼,我很欣賞你調酒的技術,但顯然這些酒瓶酒杯全跟你犯沖。」
他想逗她開心,但她沒笑,反而紅了眼眶。
「真抱歉。」好嘔!為什麼老在他面前表現失常?她難道就不能坦然接受他和芳艾交往的事實?想是容易,但一看見他們窩在角落聊得愉快,她就沒法子專心調酒。」
他笑問:「除了對不起和抱歉,你不能說些別的嗎?」
她想說點輕鬆的俏皮話來回應他的微笑,好像芳艾那樣說點什麼讓他高興,結果想了半天,卻只是傻傻地睜眼看他。
燈下的韓震青,黑夾克、休閒褲,簡單的衣著,但為什麼在他身上,就襯得那麼英挺帥氣?
為什麼看著這麼出色的男人,她心中竟盈滿悲傷?
舒翼還是閉上嘴巴,捧著發燙的心,卻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多蠢啊!
今晚,他比任何時候教她感覺更遠,即使他的人就近在面前……瞧她錯過了什麼,想著想著舒翼恍惚了。
看她傻愣愣的,韓震青凜容,口氣嚴肅地問:「是不是病了?」
「沒。」她搖頭。
「你看來很糟。」他歎息。
看來很糟?!舒翼低頭,整理吧檯。「我沒事。」她是頭疼,身體酸痛,那是因為昨晚沒睡好,而這些都沒他那句「你看來很糟」,更教她難受。
她希望他走開,不要看著她。她情緒惡劣,卻強逼自己鎮定。可是,當韓震青拿出手機,撥電話給休假中的陳裡時,她氣炸了。
韓震青對陳裡說:「丁舒翼身體不適,你能不能過來代班……」
匡地一聲,舒翼摔了雪克杯吼他:「幹麼找他?我說我沒——」見他目光一凜,扼住了她底下想說的話。她掩住嘴,不敢相信自己正對著他咆哮。
韓震青盯著丁舒翼,繼續跟陳裡交代:「你在哪?坐計程車來,報公帳。」手機放回口袋,然後他打量著丁舒翼,臉上的表情莫測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