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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向吟

  樊散東冷笑了兩聲,「緋夜,你真陰險。」

  「陰險的定義隨對像而異,我想在外界的人看來,我還及不上你的十分之一,也許我該將你的話當成一種讚美。」水戀夜笑容裡的柔美隱約地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森冷,「夏萌回來時也是我該退場的時間,而你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猶豫。」

  「有何不可呢?」樊散東將那杯帶著試煉意味的「魅戀」一口喝下,諷刺地發現這杯茶真是名副其實,但他自己也為自己喝那杯茶的堅定決心訝然,他居然可以為了一個女人而捨棄自己的生命……

  ***

  「樊散東!你怎麼會在這個地方?」聶夏萌瞪大著雙眼,望著在地上縮成一團的背影,她手上的東西全落了地,慌忙地奔到他身邊,「你不是該在醫院裡嗎?怎麼……」

  樊散東緊捂著自己的胸口,疼痛的躍動幾乎殺了他所有的知覺,血液如發狂般地在他體內四處奔流,在熾熱的極端,意外地感受到無比的寒冷。他泛青的額頭滲出大量冷汗,幾乎無法聽得清聶夏萌在他耳邊吼了些什麼。

  「該死的,你發病了。戀夜學姊!」聶夏萌見他極端痛苦的模樣不禁又慌了手腳,她無意識地左探右望,希望能找到水戀夜幫她將他送到醫院去,但整間咖啡店靜悄悄的,只有自己聲音的迴響。

  樊散東伸出手來緊抓著聶夏萌的手臂,拚命地在急促的呼吸間擠出聲音,「夏,我……來找你……」

  「找我?」聶夏萌焦慮地摟住樊散東發顫的身子,胸中驀然升起巨大的恐懼感,「為什麼要跑出醫院?你難道不知道這麼做會害死你嗎?白癡!」不行,時間緊急,她要先將他送回醫院去,他的情況太危險了,若暫時不能穩定下他的痛楚,他很可能會撐不到醫院。

  見他這麼痛苦,聶夏萌也不禁急喘了起來,胸中的那種感覺好痛,她好怕會眼睜睜看著他就在眼前死掉,就像七年前拖把頭來不及對她說出的最後一聲告別,如果那時候她能及時挖出自己的心……

  聶夏萌隨即想起她身上已沒有多餘的東西可以當臨時的藥品,她望了望四周的東西,咬牙放開樊散東,跟槍地奔過他的軀體,想也不想地打破桌上的玻璃杯,咬緊牙關地狠狠往自己腕上劃了一下,跑回他的身邊將傷口按在他的唇上,「喝!先暫時撐一下,我馬上帶你回醫院。」

  濃郁的人參香氣隨著溫熱的血流進他的口中,一種痛楚漸歇的感覺也由他的口中蔓延。當樊散東警覺到聶夏萌傷了她自己只為讓他控制住痛楚,他鼓起最大的力氣推開她的手,狠狠地詛咒了一聲,「白癡!」她居然傷了她自己!這個女人真是天真得無可救藥,他再怎麼痛苦也不要見到她受傷。

  「你才是白癡!」聶夏萌瞪大眼睛回罵了他一聲,又將她的手腕按回他的唇上,一面將他從地上撐起,

  「想自殺就別在我眼前自殺,你當……」當她的心不會痛嗎?七年來她固守著心中的城牆,卻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崩毀,她才不要……

  「別哭。」樊散東蹙著眉瞪著她眼裡落下晶瑩的淚珠,胸口的劇痛依舊,雖然幾滴血不至於控制住他的痛楚,但他還是心繫這個女人的所有喜怒,「我還沒死……」他才不會那麼容易就死,他起碼得……

  聶夏萌使出力氣撐起他的身軀,半撐半拖地將他帶出咖啡廳,將他丟上計程車後才發覺自己的淚水竟然控制不住,連聲音也發顫得幾乎說不出醫院的名字。堅持著要他喝下她的血,她仍將她的手腕壓在他的唇上,但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喝,任她腕上的血從肌膚間淌下。

  「給我喝下去!聽到沒有?」她另一隻手死命地扳著他的雇,視線模糊中依舊瞅著他堅決的眼神。聶夏萌猛然嚥下梗住的嗚咽;不能看著發病時一臉醬紫的他就這麼……  「如果你敢在開刀前就掛掉,我一定跟你沒完沒了!」

  樊散東費力地喘息著,已沒多餘的力氣推開她的手,但他的眼神仍清明地瞪著她,像是突然發覺了水戀夜逼他喝「魅戀」的其正用意。呵,那女人真是多此一舉,想看他是否會將夏當成藥品嗎?在這同時,他也發覺了夏一直逃避閃躲的事實,為此,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嘴角。」

  「還有辦法笑!」聶夏萌快急瘋了,她明白自己的血並不會對他有多大的幫助,但是他居然還拒喝,「樊

  散東,我不准你死,聽到了沒有?」

  「並不是……」樊散東綬緩地挪動著如死灰般的唇,她的手幾乎貼得讓他不能說話,但是如此重要的時刻不說,等到夏退回她的殼裡就沒機會說了。他緊握住她的手,用力讓她明白他的真心,「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希望你這樣……犧牲自己……」

  聶夏萌身軀猛烈地震顫著,瞅著他溫柔的眼神,淚水全停留在她的頰上。

  為什麼……他在發病的同時,會說出和拖把頭七年前處於相同狀態下對她說出的話?

  第十章

  「聶夏萌!你把病人帶出去打架嗎?」邱醫師熟練地檢查過樊散東的身軀,氣呼呼地瞪了滿臉淚痕的聶夏萌一眼,然後囑咐身邊忙碌的醫護人員,「該死,這種情況不能再拖了,馬上轉入手術房,他需要緊急手術。」

  醫務人員飛速地動了起來,沒一會兒工夫就將樊散東推進了手術室。

  邱醫師瞄著一直跟在樊散東床邊移動的聶夏萌,冷冷地睨著她,「你也進來。」

  聶夏萌愣愣地回望著他,盈眶的淚水斑駁地落下,

  「我?」

  「沒錯,就是你,給我去換衣服!好歹你也是個實習醫師,杵在那裡當個死人幹什麼?把你的眼淚擦掉進來,記住你該盡的醫師本分!」邱醫師簡直被他的不肖學生給氣瘋了,自己情況良好的病人像發了狂似地跑出醫院,然後被她扛了回來需要緊急手術,她還哭得像個三歲小孩,完全忘了身為一個醫師最重要的就是冷靜。

  「我不能……」聶夏萌微微地搖著頭,臉色蒼白得像張白紙,她怎麼能冷眼看著樊在她面前動手術?她怎麼能把樊當成普通的病患看待?

  「什麼叫『不能』?別忘了你是醫師!」邱醫師火大地將她拉進手術準備室,用力之大幾乎讓聶夏萌跌在地上,「進來!」

  聶夏萌猛力地搖著頭,隔著玻璃瞅著樊散東被平放在手術台上的軀體,所有的恐懼在她心頭蒙上巨大的陰影,她仍無法忘掉拖把頭就是死在手術台上,如今樊也躺在那裡,寧靜的就像拖把頭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一樣。

  她雙腿發軟地跪在地上,「不要!我真的不能……」無論她再怎麼否認她不可能同時愛著兩個人,她都找不出可以逃脫的借口了,她的確沒有忘了拖把頭,但是她也無法忍受另一個所愛的人因為相同的病症死去。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邱醫師厭憎地丟下一句話,轉身進入準備室。

  聶夏萌淚痕交錯地望著她的老教授對她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她卻沒有辦法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專心想著  她應盡醫師的本分。如果在手術中發生了意外該怎麼辦?明眼人誰都看得出來樊的情況很嚴重,又是在臨時的發病時緊急手術,沒有調適好的情況下手術成功的機會是微乎其微,沒有醫師會對這種臨時動的大手術有任何的把握。

  樊會死在手術台上嗎?就如當初拖把頭不曾跟她告別時相同?聶夏萌顫巍巍地擦掉臉上的淚水,卻停不下喉中的哽咽。她能進去嗎?七年前她始終恨著自己不能在最後一刻陪在拖把頭的身邊,七年後她有權可以進入手術室,然而她卻怯懦了,因她最終還是沒有辦法接受會失去重要的人,而她從來沒有克服過那份恐懼,依舊在七年後讓她明白了這一點。

  想要幫助所有和拖把頭相同的人而去念醫學院,這又算什麼呢?也不過是給自己一個掩飾恐懼的借口,她  根本當不來一個能在手術室中挽回生命的醫師,她連最基本的冷靜都做不來,光在表面上逞強,其實她的想法仍停留在七年前的天真。

  不,不一樣的,她從來就沒有將拖把頭的影子和樊聯想在一起,拖把頭熬不過手術,然而卻不代表樊也會相同,聶夏萌咬牙地吞下自己的哽咽,樊在手術台上為他的生命奮鬥的同時,她怎麼能臨場退怯?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該陪著他,即使是最後也好。

  聶夏萌狠狠地吸著氣,撐起虛軟的雙腿扶著牆走進準備室著裝,一旦做好最後的清潔整理,再望著手術室裡一群人圍著的中心,她的腳步又停頓了下。

  手術室裡流洩著老教授最愛聽的管絃樂,手術已經開始了,所有人將樊散東圍成一團,她僅看得見平設在他身上的藍色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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