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夏萌瞪著他,不放棄地繼續把發尾往他嘴裡塞,她的神情說來是嚇人的,臉色簡直跟他一樣蒼白,眸中儘是濃得化不開的恐懼,惟一能想到的事情只有將她的髮絲讓樊散東吃個精光,反正她就是不要他死。
他胸日強烈的抽痛奇異地隨著那抹濃厚的香味消失,她的頭髮簡直比醫師開給他的藥劑效果還來得強,樊散東費力克制著自己強烈的喘息,臉色也不再像方纔那般慘白,一雙深邃的眼眸不可思議地瞅著為他焦急的聶夏萌,嘴裡仍留著她發上所殘留的餘香,夏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她的頭髮可以代替藥物控制他的病情?
聶夏萌望著他逐漸平緩的神色,這才發覺自己居然氣息也如他一樣急喘,她連連多吸了好幾口氣,要自己非得比樊散東光平靜下來不可,她明白她剛才在情況危急的時候,用了所有人都告誡她千萬不可以使用的法子,但她又怎麼能著著一個人死在她面前?身為靈物,也許連思考的最深層都忘不了小時候人類給她根深柢固的觀念。
樊散東如鷹的眸子變得更深,凌容堯究竟漏了什麼重大的東西沒告訴他?那個鬼傢伙難道也不知道夏的特殊嗎? 「夏……」
聶夏萌的身子微微震了下,強迫自己掛上緊繃的臉色,「好多了是嗎?」她將手伸過他的胸膛,出力將他從地板上扶起,口氣充滿放心後的嚴苛,「樊散東,你是不是想讓你的家屬到醫院來抬棺抗議?在我值班的時候給我桶這種摟子,你存心要讓我做不成正牌醫師是不是?」
樊散東盡力讓自己能使出點力氣配合她的行動,但病發後他的力氣幾乎被抽個精光,整個人只能疲累地靠在她纖小的身軀上,瞧她咬牙地硬撐起自己的身體,心微微地抽動了下,他頓覺自己對她的不忍,「夏,是不是該找個人幫你?」
聶夏萌雙頰氣鼓鼓地使出吃奶的力氣,從齒間進出話語,「你以為……半夜三點多……會有人……沒事在醫院裡……閒晃?」和她一起值班的傢伙睡著了,顯然連樊散東落地的聲響都吵不醒,然而她好不容易才把他從鬼門關救回來,他就不能該死的說一點人話?再去叫人來?哈,把她身為靈物的身份公諸於世嗎?
「休息一下吧。」樊散東心疼地瞧她氣喘呼呼的模樣,也不過才扶他走了幾十公尺,就喘成這樣,可見他的確是個很大的包袱,而雖然值班室離兩個人比較近,但她似乎想硬撐著把他扶回自己的病房。
瞄了他一眼,聶夏萌意外地發覺他的眼裡居然沒有平日對她的譏誚,墨黑的眸裡反倒盛滿了濃濃的關心,她故作誇張地抿了抿嘴,粗手粗腳地鬆掉他的身體隨地坐下,暗自希望他會突然因這種舉動狠狠地跌在地上。
「夏……」樊散東忍痛地低呼一聲,這女人竟故意趁他沒力氣抵抗的時候把他掉在地上,他望著她臉上逐漸浮起的譏嘲,但心裡卻一點也不生氣,「你不能輕一點嗎?」
「對於一個想害我的人來說,我已經做得很仁慈了。」聶夏萌又抿了抿嘴,在地板上伸展雙腳休息。想到他的病房還有那麼遠,她暗自在心底呻吟一聲,唉,看來她果真會被他害慘,平常值夜班就已經體力不濟了,等他發病自己還得做這種苦力工作,「為什麼不按求助鈴?」
樊散東且笑不語,他總不能明白地告訴她,自己趁著熄燈時間去找水戀夜喝茶喝到剛才吧?他發病的時候人在水戀夜的房裡,如果隨便按求助鈴,只怕夏會先盡完醫師的本分後又殺了他,「我忘了。」
「忘了?」聶夏萌回頭瞪他,「這種事情關係到你的生命安全,你可以忘?」太過分了,如果連這種事情都可以忘,那他幹麼每天花幾千塊錢住院?
「夏,你沒生過大病是吧?」他緩緩地露出一個淺笑,「發病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情,有時候會痛到連自己的名字都會忘掉,更別提那個小小的求助鈴,若病發剛開始時沒來得及按,求助鈴其實一點用處都沒有。」
「那你還能爬過來我我?」她反唇相稽,「我看你倒挺行的。」
「如果我說我病發時只想到了你呢?」樊散東不可否認當他病發的第一個直覺,就是先去找她。
莫名的熱流讓聶夏萌的呼吸微微地在喉間梗了下,然後衝上她的臉頰,她不禁暗自慶幸燈光不夠明亮,否 則他一定看得到她臉紅了,她咬了咬唇,無法漠視自己胸口雀躍不已的微甜,心慌地站起身,低著頭又打算將 他扶起,「我休息夠了,走吧。」
「你在躲避我的問題嗎?」樊散東任她又扶起自己,再度聞到那抹濃郁的香氣,他不可自拔地又多嗅了幾下,幾乎迷戀上她身上的味道。
「這種話去對別的女人說吧,我已經免疫了。」聶夏萌咬牙撐起他的身子,「樊散東,你該減肥了。」好重!雖然他看起來不如一般先天性心臟疾病患者的瘦弱,但是他的肌肉很結實,骨架又大得嚇人,憑她四十幾公斤的體重哪撐得到他的病房,她八成會掛在半途。
樊散東極為溫柔地笑了笑,眸中多了一份以往未曾有的寵溺眼神,「身為一個準備開刀的病人,身體健壯點不是很好?」
「是啊,是很好。」聶夏萌喃喃地念著,努力控制自己別因為他的體重負擔在自己身上而走得歪歪斜斜、 險象環生得快撞牆,「不過得換我去健身房磨練體力了。」
***
一路上她休息了三次,一段平常不覺得長的路程居然走得像永遠到不了似的,當到達他的病房門口,聶夏萌差點熱淚盈眶,喘得跟條狗似的。
「樊……到、到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他丟到床上,聶夏萌立刻就跪坐在地上喘息,呵……真要命,這種事情再來個幾次,她鐵定英年早逝。
「好久沒聽到你只叫我『樊』了,我還是喜歡聽你這麼叫我。」有別於聶夏萌的狼狽,樊散東舒服地躺在床上,一雙鷹眼直愣愣地盯著喘息不已的她,「夏,這麼叫我是意味著你已經願意重新和我當哥兒們了嗎?」
聶夏萌狠狠地睨他一眼,直喘著吞了吞口水滋潤她乾澀的喉頭,「你、你少得寸進尺……我這麼喘……還不是你害的?」她又嚥了咽少得可憐的口水,唉,還是不夠多,她的喉嚨快幹掉了。
「這麼說來你並不想和我當哥兒們嘍!」樊散東滿意地笑了笑,故意扭曲掉她話裡的意思,「這樣也好,我也不想和你當哥兒們,經起這種關係,我比較喜歡你和我成為正式的情侶。」
「你想死無全屍嗎?我可以在你手術的時候成全你。」實在渴得受不了,聶夏萌乾脆自力救濟地拿起他床頭的水,準備灌溉她乾枯的喉頭,卻被天外飛來一隻大手將水瓶打落,瓶子在地上發出碰撞的聲響,瓶裡的水流洩之地。
聶夏萌許然地回頭瞪向樊散東,他的眼神裡突然充滿警備的陰沉,她看著一地的水,惱怒不由得從心底竄 升,「幹麼?連水都不給我喝?」哪有這麼小氣的人?她好歹也是因為他才口渴得半死耶!
樊散東抽了抽嘴角,「不要喝這瓶水。」他差點破聶夏萌的舉動給嚇壞了,倘若水戀夜有辦法光明正大告 訴他茶裡下了毒,那麼水戀夜更有辦法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毒害他。或許平日習慣服用一些微毒的他不會有問題,但是夏對毒沒有抵抗力,喝了他的水說不定會害死她。
「這水下了毒嗎?為什麼我不可以啊?」聶夏萌火大了,「連杯水都這麼小氣,樊散東,你這個人實在忘恩負義。」
見她那麼生氣,但自己卻不能告訴她緣由,樊散東扯開嘴角,隨意編了個借口,「今天早上我拿那瓶水漱口,如果你想喝我的口水就早點說,我絕對不會阻止你喝我的漱口水。」
「惡,水裡果真下了毒,幸好沒喝。」聶夏萌直覺地作嘔,他好髒!居然……
樊散東笑了笑,瞅著她耳際慌亂中剪下而顯得長短不齊的發尾,「如果我的口水有毒,那你的頭髮呢?可以代替藥品救世濟人,顯然也不是正常人類會有的能力。夏,你似乎對所有人隱瞞了很多事情。」
聶夏萌臉色發白地瞪著他深思探索的眼神,明白這個時刻終於來了,她不可能告訴他那是他病發的幻覺,因為他的確在最情急的時刻吃了她的頭髮控制病情發作,她也明白在他恢復正常後絕對會提起這件事。
然而,不能緩一緩嗎?聶夏萌無意識地捏緊了拳,給她一點有心理準備的時間也好,她不希望又有人得知她身份的時候,用著她無法忍受的觀點看她。她緩緩地連連深吸了好幾口氣,閉上眼平緩自己的心跳與恐懼,「你不能假裝忘了這件事嗎?畢竟我的用意在於拯救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