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睿晨咬牙地搖著倪瓔歇,「你為什麼從不告訴我這些事?」自大姐跳樓後,他成天看著她愁眉深鎖,將她自己泡在酒桶裡,他擔心得簡直快瘋了,卻未料她將這麼重要的事緊封在她的心中不肯開口,除了酒狐的身份,她的另一個身份又教人更為震驚。
倪瓔歇深深地瞅進凌睿晨的眸裡,「我怕失去你,你難道不明白嗎?知道謊言將會因為事實而破碎,但我還是想在你身邊多待一些時日。我曉得這是我的自私,總有一天我需要為我過去所犯下的罪行負責,即使如此,我又怎麼能說得出口?」她是國際間名列頭號的經濟要犯,被察覺也只有啷當入獄地度過她的後半輩子。「『傷害』一定會降臨,但我仍不死心地想多挽回一些甜蜜的時刻。」
陶晚晶淺短地倒抽了口氣,倪瓔歇的話在她的心底隱約地發酵出酸楚的滋味。她並不恨瓔歇嫁禍於她,相反的,卻分外地感受到瓔歇對睿晨的情深。瓔歇因害怕傷害而欺騙,雖然是欺瞞,反而格外地令人同情瓔歇的遭遇。她能體諒瓔歇不得不屈服於暗雲的可憐之處,隱瞞住瓔歇的真實身份,然而睿唐的處境又與瓔歇何等相似。她緩緩地投向凌睿唐一瞥,眼神裡有了些許動搖。
在這場詭譎的計謀中,受害者與加害者的定位早已模糊,又有誰能分辨出誰是真的加害者?身為加害者的瓔歇為了愛情而轉為受害,身為受害者的她卻又將自己的怒氣加諸在睿唐的身上。謊言固然掩飾了一切,但真實卻又更令人陷入一團迷霧,受害者的她,在不覺中也成了一個連自己都痛恨的加害者。
「瓔歇,這不是你的錯。」凌艾蓓的聲音驀地加入了場談話,她微微地挑著眉,躺在枕上說道。
「老大?」所有的視線全往她的方向集中,凌睿唐擰起眉頭,「你不是睡著了嗎?」連老大也被吵起來了,整個情況變得更為混亂。
「你嫌我睡得還不夠多嗎?」凌艾蓓跟著蹙起眉頭,「睡那麼久了,什麼聲音都吵得醒我。」她一直醒著,只是暗月口吻強硬地強迫她睡覺休養,她只好在他的注視下佯裝自己已經睡著好讓他放心。
「艾蓓姊,我很對不起……」倪瓔歇的淚水突然湧出眼眶。
凌艾蓓的眉皺得更深,「我說過這不是你的錯,你哭什麼?反而我要好好地謝謝你,若不是你偷走了那些錢,我也不會察覺到我過去做了多少蠢事,五百億美金被偷只是個導火線,讓我看清楚自己的狂妄。我會自殺和那些錢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想我是那種會為了公司損失了幾年的營業額而跳樓的人嗎?別開玩笑了,錢再賺就有,我沒傻到想不開的程度。」
「但是……」倪瓔歇暗忖,再怎麼說她的心裡總有數不完的愧疚,艾蓓姊將這件事看得這麼輕,她卻沒有辦法那麼輕鬆。
「我和你雖然沒有血緣,但快進我們家的人就算是我的妹妹,那五百億就算是送你的聘禮,我沒意思再追究這種無聊的事。」凌艾蓓瞅著倪瓔歇滾出的淚水後,又歎了口氣:「別哭了,我還沒死。」
倪瓔歇低頭抹著她的淚水,怎麼也料不到艾蓓姊竟然能將事情說得這麼容易,相對於艾蓓姊的諒解,她的自私顯得更加醜陋不堪。
「瓔歇,你已經離開那個組織了嗎?」凌艾蓓蹙眉地想起方纔的談話,瓔歇承認了她是犯罪組織的一分子倒不打緊,每個人都會有過去,問題是她現在是否真的脫離那個組織,這種事情多來個幾遍恐怕老爸的腦血管會嚇到爆掉。
倪瓔歇非常篤定地頷首,「他們已經承諾不會再騷擾我,他們說出的話絕不需懷疑,暗雲做事從不出爾反爾。」
「那就好。」凌艾蓓淺短地笑了一聲,仔細地望著身為倪瓔歇未來老公的凌睿晨,「老三,你介意嗎?」老三好不容易愛上的女人其實並不簡單,她也擔心老三會因事實的揭露而放棄瓔歇。她看過他們兩人彼此在眼神中交換的深情,但老三若在心中起了變化,恐怕結局不會很樂觀。
凌睿晨也搖了搖頭,將倪瓔歇摟進懷裡,「老大,別想拿這種問題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他好不容易才追到瓔歇,又怎會因為這種事情介意?他之前憤怒的是她不肯將實情吐露,眼看著她受苦而無能為力,比起她的欺瞞,他更心疼她說不出口的苦楚,她害怕失去他,同樣的,他也為了怕失去她而恐懼。
倪瓔歇無言地回擁住凌睿晨,對他及艾蓓姊萬般的感激不知從何說起。她早有離開他們的心理準備,而他們卻回報了她寬容與情感。
凌艾蓓瞄了老二一眼,「老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最有可能還是老二的問題,他追蹤那個組織那麼久,不太可能會因為感情的因素放掉瓔歇。
凌睿唐怔了一下,所有的人都以眼神勸告他該放瓔歇一馬,但是他又怎麼能?抓到「傾」是他幾年來特務生活的第一使命,而晚晶也是因為這件事捲入危機,偏偏瓔歇不如他原先想像裡會抓到的人,她不是外人,抓了她就等於親手拆散老三和她的姻緣。
抓與不抓兩種極端的想法分別在他的腦中交戰著,眼看著他就可以……凌睿唐突然感覺到陶晚晶緊緊地抓著他背後的衣服,像是不讓他上前將瓔歇繩之以法,連被瓔歇所害的晚晶也不要他分開這對情侶,他又怎麼能下得了手?何況瓔歇也像是他的妹妹。
他深吸了口氣,「老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因為我什麼都沒有查到,那些錢找不出來了。」但願劭雲別為他沒抓到「傾」而抓狂才好,況且瓔歇已經脫離了暗雲組織,換句話說她也不再是「傾」,他該抓的,是那個叫做「傾」的犯罪分子。
「謝謝。」倪瓔歇終於忍不住地又落下淚來,低頭埋進凌睿晨的胸膛。
「但是我需要你幫我洗脫晚晶的嫌疑。」凌睿唐又在後頭補上了一句但是,他沒忘掉晚晶在他人眼裡仍有嫌疑的事,只要能證明晚晶是暗雲設下的代罪羔羊,所有的危機也將解除。「告訴我暗雲為什麼會找上晚晶。」
倪瓔歇猶豫了半晌,最後仍輕聲地吐出,「去找一個人,我不能吐露太多,否則你們都會有生命危險,所有的答案在你見到那個人的時候都會揭曉。」
「誰?」凌睿唐瞇細了眼。
「齋籐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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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籐涼子依舊是一副衣著凌亂的樣子,這次她的髮髻整個被扯下來,手中的那隻兔寶寶布偶另外一邊的耳朵也不見了,她的圍裙口袋被扯了一半下來,布料岌岌可危地掛在裙邊。在看到門外的兩個人後,她怔了一下,隨即咧開親切的笑容笑道:「我沒想到你們回來得這麼快。」
「齋籐院長……」陶晚晶突然被齋籐涼子擁進懷裡的時候不由自主地熱淚盈眶,上次自己來不及和齋籐院長道別,這次卻是因為……怎麼可能呢?齋籐院長是她心目中最慈祥的母親,又怎會和犯罪組織扯上關係?
「我喜歡你現在身上的溫度。」齋籐涼子滿足地微笑,感覺晚晶的體熱就如她溫暖的內心一般,她多欣喜晚晶成了凡人,而且.有了晚晶應有的幸福歸宿。她的眼光越過陶晚晶的背部,朝她身後站的男人感激的笑道:「你把她照顧得很好。」
凌睿唐微微頷首,他實在無法想像,眼前慈眉善目的老婦人竟是暗雲的一分子。
「你找到答案了吧?」齋籐涼子對凌睿唐凌厲的眼光絲毫不以為杵,她溫柔地將兩人請進門,「我的確沒有看錯人,你強悍得足夠保護晚晶。」
凌睿唐默默地跟著齋籐涼子進入大廳,夜已深沉,院裡的孩子都進入了睡眠。當他從瓔歇的口中得知她的名字後,他就帶著晚晶火速地趕到北海道,察明為何連齋籐涼子也牽扯進暗雲的事情裡。
「坐吧,先喝杯茶退退寒,我們可以慢慢聊。」齋籐涼子泡好茶後也在桌邊坐了下來,和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緒。
凌睿唐猶豫了下,並沒有伸手去碰茶杯,但見陶晚晶果真拿起了茶,他飛快地阻止。
齋籐涼子見狀又笑了笑,「別擔心,茶裡沒有問題,如果我想殺你們,你們不會死在這麼愚蠢的手法下。」
凌睿唐瞅著齋籐涼子,她的臉上仍舊帶著笑意,就如最無法令人起疑的老婆婆,他呼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就把話明說,你明白我們這次來找你的原因。」
齋籐涼子靜默了一下,又泛出淺笑,「有什麼不可以的?我已經活了這麼大把年紀,沒什麼不可以說的,你們想問什麼?」
「你和暗雲是什麼關係?」
「很久的關係。」齋籐涼子臉色並沒有任何改變,「暗雲的歷史十分長久,我想這一點大夥兒都明白。二十幾年前,我的身份和你弟弟未來老婆的身份一樣,只不過她是前任的『傾』,而我則是前兩任的『絕』。支撐暗雲的四大支柱換血的頻率十分頻繁,只要手下的能力比支柱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承接下支柱的位置,暗雲是個弱肉強食、以能力分地位高下的組織形態,這樣才能確保組織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