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從公司裡頭盜走了五百億美金?凌艾荷不自覺地咬住指甲,腦中飛快地思索。老爸不可能將公司弄倒,另一個就是晚晶,但晚晶根本不可能背叛她……
是嗎?指尖觸摸到頰邊冰涼的液體,她才駭然地瞅著自己的手。她哭了?為何她竟沒有感覺?她真的在哭嗎?
遲來的心痛總算提醒了她,凌艾荷按著不住疼痛的胸口,卻無法控制自己淚如雨下。先前為了解救公司的危機,她無暇多理會趙克堤究竟說了些什麼,她不想聽,她也不該聽。將公司搶救回來,也只是為了不讓老爸對她的能力失望,她坐到了,但為什麼她還是沒有一點成功的欣喜?
直到所有的事情平靜了,趙克堤的話才提醒了她。凌艾荷的喉頭低低的嗚咽了聲,總算將她全部壓抑在心底的情緒作一次發洩。呵,她果真是個冷血的女人啊!將悲傷隱藏到連自己也不知道的角落,還以為自己當真可以為了事業的利益而無情無義,過去她不就都以冷血的態度面對每一個被自己併吞掉公司而朝她下跪的經營者嗎?她的不留情面叫下屬和未婚夫怎麼信任她呢?她被人背叛也無話可說……
原來堂堂凌鷹集團亞太地區的總裁、眾人眼中的天之嬌女,她的全心投入,犧牲了自己的年華和感情,而最後她的代價竟是負債五百億美金……
第一章
我的朋友從來不給我半絲解釋的機會,也許是因為他認為我跟他一樣。但,很不幸地,我不知道如何從箱子外頭看到裡面的綿羊。或許我有些像大人般了,或許因為我已經老了。
——摘自Anotonie De Saint,Expuery《小王子》
01:30Am
只要向前一步,她的人生就會從此終止……
凌艾荷低頭望著地面如火柴盒般大小的車輛,和在下頭聚集起的人群。雖是深夜,她的企圖卻使下頭的人忙碌了起來,她看得出來那些人是為了搶救她而緊急的做著準備工作,然而……也有開車經過這裡的人,下車來看熱鬧。她嘴邊浮現一個淡淡的微笑,強勁的寒風將她的身子吹得搖搖欲墜。
有點冷,她略微搓了搓僅著一件絲質襯衫的身子。過去她沒想過自己辦公室在十幾層樓高的地方,落地窗外刮過的風會有多刺骨,她總是安穩地坐在裡頭,待在空洞舒適的空間裡聽著輕柔的音樂,喝著晚晶為她泡的咖啡,對十幾個樓層和其他子公司的主管發號司令。她未曾想過在窗外的世界會如此寒冷,甚至那份寒冷會凍進自己的骨子裡。
但這份冷意卻令她清醒多了,在辦公室裡她幾乎失控,反覆思索著自己過去努力的目的,可是她無論怎麼想,她都得不到一個值得她打消決定的答案,直到哭累了,她的人也倦了。極近崩潰後的冷靜竟是如此清晰,彷彿她下的決定僅是請晚晶再去倒杯咖啡,而她決定晚上留下來加班一般。是否所有決意尋死的人在這一刻都是異常的冷靜?因為明白自己要走的路是什麼,所以才有勇氣自我了斷生命?
她微微的瞇了瞇眼,刺眼的紅光閃得讓她有點難過,又有另外幾部車子疾駛過街,偌大的剎車聲恍若開車的人也不要命似的,差點造成下頭成為車禍現場。凌艾荷發覺自己居然無聊到去數從車上下來約有幾個人,三、四……七個,最後有部摩托車也停了下來,跳下一個類似老二體形的男人……
該不會是她的家人吧?她蹙起眉頭,不想讓家人見到她決定跳樓的那一刻,她警告過那些先前衝進辦公室裡的救難隊員了,不許救她、也不許通知她的家人,否則她馬上讓他們的努力變成枉然,看來他們壓根不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
「荷荷!荷荷——」皺櫻櫻淒厲儼然如鬼魅般的尖叫,夾著猛烈的風勢傳進凌艾荷的耳朵,尾音在風聲中散開,她聽得出老媽聲音裡頭的歇斯底里,「不要——」
那叫聲令她的心微微地揪了一下,她又往前傾了傾身子。為什麼要阻止她呢?全天下的人總會有傻氣的一面,以為只要努力了,就可以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但事實總是殘酷的,有時候他們的努力無非白費功夫,當一個人真的想透而決定自我了斷的時候,就算是老天爺也不能阻止她輕生的念頭;就算這一次沒死,那下一次呢?當作下最後的決定後,所有的念頭都會支持她不斷尋找相同的結局。
「你再往前走一步,生還的幾率只有兩百分之一。」
凌艾荷被耳邊清晰的話語僵了下身子。有人!她猛然回頭望著在辦公室裡連動都不敢動的救難隊員,他們表情十分憚忌的遠遠站在離玻璃窗兩公尺左右的距離,那時她要求的,若有人敢靠近窗子,她馬上就跳下去,況且落地窗的鑰匙在她的手上,而她非常篤定自己上了鎖,想打開凌鷹集團最新研發的電子鎖,除非她的聲波和她手中唯一一張的電腦卡。那麼……這麼清楚的聲音是從哪傳出來的?
她向上頭的頂樓瞄去,的確有人試圖用降索攀下,但也離她三公尺外。她所處的地方勉強僅能貼著壁站一個人,五十公分寬的站腳處只要給一點力道,她就會急速墮下十九層樓,然後……皮開肉綻。當初這樣的設計是為了緩和強風對玻璃的傷害,卻未料也成了想自殺的人最好的選擇。
「你確定你想跳嗎?」低沉的男聲如曼妙音樂地揚起,彷彿他問的只是「跳舞」,而不是「跳樓」,「這種死法很難看,只比飛機失事差一點,對你這種美女來說,這樣的死法不適合你。」
凌艾荷總算找到了聲音的來源,她朝左方一望,果然有個男人與她對望。不同的是,他一點也不像是救難隊的隊員,他身上穿著一襲長長的黑袍,額邊的劉海因強風而半掩住他的一隻眼睛。她反射性的朝他低咆,身子微向右移,「別過來!」
那個男人笑了,伸手拂開黑亮的髮絲,露出他冰綠色的眼眸,很令人驚奇的是他的笑容不但沒軟化他臉上帶有的冷冽氣質,反倒更增添了危險的味道,「救你是一件很傻的事,而我沒那個閒工夫救一個決定要死的人,凌艾荷。」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凌艾荷確定自己沒見過他,世上不會有見過像他如此特殊的男人後還會把他淡忘的人,他是個不容別人遺忘的人。她不否認他長得極為出色,硬挺的容貌和深邃優雅的五官,加上表面平靜、莫測高深的冰綠色眸子,他帶給她的感覺就只有「危險」兩個字可以勉強形容,雖然這個形容詞離他真正帶給人的震撼仍有一大段距離。他給人的印象……像只在黑暗中虎視眈眈的黑豹。
「凌艾荷,二十八歲,凌鷹集團亞太地區的負責人,凌騰炎的長女。二十三歲時即以優異的成績拿到哈佛企管碩士和哲學雙學位,二十五歲接管亞洲部門,戰果輝煌,同年與遠揚集團少東趙克堤訂婚。商場上行事冷靜沉著,素有『最有魄力的女強人』之稱。崇拜你的人不知有多少,但痛恨你冷酷的人也不在少數,而那些人多半都是在你策劃下被併吞掉的下游公司經營失敗者。」
凌艾荷不怒反笑,笑容極為淺淡,「我不會問你從哪裡得到這些消息,但沒想過我的一生可以被你以幾句話解釋的非常詳盡。」他說的全是所有人對她的印象,精明幹練、冷酷無情,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她從來沒手下留情過。
凌艾荷瞅著他在風中不斷飄擺著的衣袂,然而他的腳下卻沒有任何可以墊腳的地方,他是浮在半空中的「我該請教你是誰嗎?來迎接我下地獄的死神?」走至此步,她發覺自己的心中沒有半絲驚訝。慕容可以是古代人,那麼又怎會沒有死神的存在?原來連她的死期也是安排好的啊!若她的決定早是輪迴中注定的,就算他是死神,那又何妨?人的一生走到最後的時候,相必都見得到死神的一面。
他淡淡的揚起眉頭,像是對她的沉著非常讚賞,「你很冷靜,看來你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普通人見到我多半都很慌張,但你卻如早已預料到自己死期的臨終病人,對我的出現一點也不訝異。若我說我是個找替死鬼的遊魂呢?」
「你是嗎?」凌艾荷輕輕的問道,語氣帶點輕嘲的意味,「在我之前從這棟大廈跳樓自殺的冤魂?或你曾被我併吞掉你的心血……不,我確定我沒見過你,若你不曾在你的公司被我冷血併吞後來找過我,那麼我相信你也不會等到公司沒了,才以報復性的手段在這棟大廈跳樓。我們兩個人過去不可能有交集,所以你沒有理由找我當替死鬼。」